一個遺憾

人生有一些小小的遺憾，印在歲月的暖風吹過的心田，像一行纖纖的鴻爪，成為一層淡澀的回憶。
為甚麼十二歲那年把那個多情的小男生陷於迫害？他只不過一時貪玩，在課室裡傳給你一張小紙條，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一句話：『長大了，我想娶你為妻』。你大怒，覺得他不要臉，勇敢地舉手報告了老師，字條舉報為罪證。
班主任罰他站在牆角，命令他雙手緊捏耳朵。同學一陣哄笑，笑他魯莽，笑他那麼傻。他的臉蛋漲紅得通紅，為了你，他受了人生第一次大屈辱。他罰站時，還偷偷瞟了你一眼，那眼神，充滿了怨恨和困惑。
不錯，那一年在班上你長得最漂亮，你成績最好，你是老師眼中的小公主，而他只是一個頑皮莽撞的小討厭，他功課一般，性格粗野，只喜歡踢足球，想跟你結婚？也不照照鏡子，他沒有資格。
但僅僅付出了一次的率誠的表白，該受到如此刻骨銘心的懲罰嗎？那天你坐在書桌前，開始輕輕地咬著鉛筆頂端的小橡膠，不敢接觸他不甘心的眼神。那一個下午，他只為對你訴說了一句真心話而竟受足了罪，他接到那張字條，有被非禮了一回的感覺，雖然你是受害人，他是一個小兇徒，但那一年不過是初中一，男生在這個年齡通常都很壞。醜聞很快傳遍了學校，成為你美艷的名聲的一件青青的裝飾物，同時也成為他年輕的自尊的至痛。暗戀一個女同學，是那麼罪無可恕嗎？在那個『中學生不應該談戀愛』的教條年代，而他為你，過早地揹上了道德的十字架。
只知道那天他的家長來到學校，把他領了回家。聽說他爸爸狠命打了他一頓，從此，他在學校的走廊看見你，不敢再抬起頭，他已經付出深深的創傷。
一年之後他退學了，自此不知所終。聽說他父母把他送到加拿大。但十多年來，偶爾在夢中，那一幕還歷歷重現在心底。
直到有一天，你在街上忽然與他遇上。他已婚，還有兩個小孩。『我就是誰誰，你還記得我嗎？』他還叫得出你的名字，大方地向你介紹他的太太。你快樂地笑著，卻一時說不出甚麼。只寒暄了兩句，他帶著妻兒走了，你目送他的背影，忽地，他竟回過頭來，對你一笑，那笑容，猶帶著昨天的淒苦，其中的感覺，只有你明白。
他走了，寒風下，氣溫只有九度，天文台說。你站在街頭，心中泛起一絲無邊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