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www.facebook.com/hkindigenous/photos/a.1549059082014665.1073741827.1546925482228025/1790827917837779/?type=3「人如果無夢想，咁同一條咸魚有什麼分別？」這句話許多人都知道，也背誦得琅琅上口，動不動就搬出來，當成心靈雞湯來喝。夢想，與高官口中的生涯規劃，兩者到底有什麼分別？

　　夢想的本質，我曾經在一套電影中看見過。導演Christopher Nolan的蝙蝠俠三部曲，第三集中蝙蝠俠被Bane擊倒了，打成殘廢後再給扔到了一個叫「再生池」的地方。那是一個巨井一樣的監獄，囚犯則身處於最底下之處，有如井底之蛙。監獄的正上方無遮無掩，是一隅自由的天空。囚犯有繩子可以攀爬，如果有力氣有膽量，可以自己逃走。然而，因為地理問題，井底之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跳出深井的。但出於對自由的渴望，他們仍然不斷嘗試、屢敗屢試，直至他們咽下人生中的最後一口氣，死在再生池中。這過程就叫追尋夢想，是毫不快樂的折騰，是蒼白和血紅的經驗，但一旦成功卻意味著救贖與自由。

　　現在的社會，是一個無形的再生池，但卻沒有再生池上的自由天空。很多人很喜歡歌頌夢想，也會教你怎樣生涯規劃。特別是那些所謂「成功人士」，他們站在再生池外，高高在上的叫人爬出再生池，卻無視再生池本身的絕望和邪惡，也不會伸出梯子幫助越獄，只會滿面堆著虛偽的笑容在打氣吶喊，教你positive thinking，要有正能量。他們給你規劃的，是生涯，即是生而捱之，但卻說得冠冕堂皇。當有人真的拚命爬到上來了，他們會毫不猶疑的一腳把人踢回深淵，再悠然地坐回去觀眾席上看戲食花生。生涯規劃，這名字真的改得好，那種諷刺味，那隱含的寒意，像是纏繞在心臟上的一條冰冷的毒蛇，教人在炎夏的夜裏凍醒。

　　筆者作為一個活在再生池社會的人，看得最多的還是越獄者。面對絕望的現實，那圍堵四方八面的高牆，那種被權貴規劃好的生涯，越獄者的夢想是會崩壞、變質的。本來懷著夢想，渴求自由和尊嚴的，其本心有如清晨的露水般漸漸淡薄、蒸發，變得犬儒。他們了選擇對現實認命，像是被馴養的小動物般，活在小小的籠子裏，但求一己之安穩，滿足於食玩瞓屌的口腔期人生。對弱者的抗爭，他們嗤之以鼻；對強者的嘲諷，他們唾面自乾。為了那一點施捨的冷飯殘羹、嗟來之食，他們毫不猶疑把其他人，甚至是自己的下一代拉入深淵，為再生池外的「成功人士」提供人相食的精彩劇目。在權貴眼裏，這些人的生涯規劃，應該算得上很成功吧？

　　也有些真的乖乖在攀爬再生池的人，他們真的以為只要努力、再努力，爬到上去就可以自由，就可以幸福，就可以做「成功人士」了。像一個好學生，對既定的規則、秩序全盤接收，將再生池幻想成一個「法治之都」。即使有不滿意，也要和平反抗，不可破壞秩序，不可傷害獄卒，不可激怒再生池的主人。自詡理性，只求姿態上的美觀，不求現實上的改變。他們的夢想，有如海市蜃樓，最終只會在幻想之中得到實現。而他們的生涯，則活生生的被操作著，直至永遠。

　　我們這一代人，一出生就注定是活在一個定型的社會。爬出再生池的階級，一早已被人佔據了。而再生池外的觀眾席，也早已高朋滿座。嘛，也許會有一兩個空位吧？不過，這些機會不是屬於我們的。我們有的是生涯，生下來就有排捱，而不是生命，更不是生活。

　　年輕一代之誕生，就好比撒滿一地的種子，卻偏偏給撒在大樹的陰影下，陽光與我們永遠無緣。他們享受他們的四季長青，我們承受我們的陰暗未來。無論你是蘋果，是香蕉，還是櫻桃，都無法蓬勃生長。有些種子沒怎麼發芽，更沒開花結果，就枯死了，還會被嘲諷抗壓能力不足，沒有獅子山下精神，一代不如一代，缺少生涯規劃。你活著時他們怕你搞事，你死後就他們怕你死得瞑目安詳。唯一的生存方式(或曰生涯規劃)，就是化身攀藤，捨棄尊嚴，依附大樹，或又甘於卑微，匍匐在地。

　　夢想，是手持火把探索深淵。火把很快會燃盡，但也要不怕灼傷的苦痛，繼續緊握手中一點光亮，破開深淵的黑暗，撕開重重陰影，不斷前進。過程是痛苦不堪的，也是可能會失敗的。越是擁有夢想，越是了解現實，越是反抗生涯，就越是痛苦。權貴口中的生涯規劃，是拋掉火把，同流合污，又或者閉上眼睛，想像光芒、自我安慰。大家都把人生當作例行工事，只求交差，當中沒有一點救贖與自由。
　　一段高貴的人生，需要的是夢想，以及伴隨夢想而來的痛苦。人因痛苦而存在，因反抗而活著。也許有一天，我們終將脫離這座生涯規劃的再生池，今天的絕望會化作飛向明天的羽翼，使我們得以翱翔於自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