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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認為我的作品是紀實攝影，拍照時我從不考慮作為紀錄，只是出於喜歡和追求美。──黃貴權”

與「民間特首」周潤發在隱世茶寮談天說地，最近黃貴權又跟中信泰富前主席榮智健一起到無錫影花，他不時也惦念已101歲華夏影界三老之一的陳復禮。「哎呀，我經常想起那些影友，一路走來，很多位已不在了。」85歲的退休醫生黃貴權，想起去年過身的攝影大師何藩臨走前不久才致電向他問好，言猶在耳，想不到已是二人的最後對話。

「何藩跟我的年紀相若，他生於1931年，我比他遲一年生，他的太太是我醫科的師姐。他出道比我早十年，我剛學攝影他已身處高峯，我最欣賞他的作品富有畫意。」黃貴權窮大半生，就是在追求攝影與畫意並存，達至「不似之似為真似」、「物我兩忘」之最高境界。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交通不便，過海如旅行，何藩與黃貴權一個只影港島，一個聚焦九龍，各自各「黑白」。最近黃貴權在中環季豐軒畫廊舉行他首次攝影個展《心清色秀——黃貴權攝影展》，展出其過去超過50年間創作的彩色及黑白作品共49件。展覽中獨特的彩色及黑白作品揭示黃貴權在藝術風格上的轉變軌迹。


黃貴權說，後生時傲氣滿溢，拍照「棄易取難」，現在垂垂老矣是「棄難取易」，但不會放棄攝影。


黃醫生愛玩重拍，令這張名為《綺雨》的作品達到齊白石口中「不似之似為真似」之境界。


這是黃貴權1973年的作品《趕歸程》，現在他已很少拍人物。他的風景攝影構圖簡約，利用攝影呈現抽象美，與自然對話。

師從鄧雪峰　作品由具象轉向抽象
1959年畢業於香港大學醫學院，及後作為專科醫生執業，直至2006年退休。在行醫期間，黃貴權天天面對生死，為陶冶情操及緩解壓力，34歲那年他師從攝影大師鄧雪峰學習攝影，領悟在藝術攝影中構圖剪裁運用和創新意念的重要性。後來又受陳復禮「寫實與畫意並重」的主張所影響，早年堅持以畫意構圖表達社會生活題材。他的黑白創作主要記錄了香港公屋、漁村、建築地盤的日常生活，以及其他社會現象，後來轉照彩色抓拍自然。「我追求藝術上『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只是山』的意境，達致天人合一。」展覽所見，14幅黑白作品於1966年至1974年間創作，以寫實形式拍攝香港社會生活；而35幅彩色作品則創作於1983年至2014年間，以充滿畫意的拍攝手法呈現大自然之美。

「執業期間，早上天未亮便開車到沙田、青山灣去拍照，看街症到四、五點下班，又去流浮山影相。」黃醫生記得他的狂人日記，他中攝影毒入了骨，能醫不自醫。滄海變桑田，桑田變石屎森林，黃貴權近年轉移到外國取景，最愛日本。他的作品，無論是山景、雪景還是花卉，總籠罩着中國畫的畫意。像他1997年到日本北海道在攝氏零下20多度的寒天，拍下丹頂鶴求偶如在雪中起舞的一幕，朦朧像國畫一樣；又例如他在無錫雨中拍下穿不同顏色雨衣的騎單車的人，淒美如抽象畫。「張藝謀都不容易擺拍這鏡頭，因為件件雨衣都不同顏色，這構圖存在有多少個偶然？」他看着照片自豪地說。黃貴權心裏有數，他由具象轉向抽象，是一個如飛蛾脫繭的複雜過程，是一種有快感的痛。80年代中期，黃貴權在國際沙龍中屢次獲獎，他感到自己被困框框，技藝毫無突破，於是毅然放下相機，轉向專心研究及收藏中國書畫。從1984年至1994年的十年間，黃貴權幾乎停止了攝影創作，他為國畫大師朱屺瞻（1892-1996）的作品而傾倒，尤其是朱屺瞻「獨」、「力」、「簡」的畫風和光色的妙用。自此，黃貴權將中國傳統藝術精神融入到他的審美中，開始用鏡頭記錄自然之美。十年後再拿起相機不但沒有技術生疏，反而兼容了畫論在創作中，例如把唐朝懷素及張旭的狂草、南宋禪畫的抽象美融入他的創作當中，冀透過攝影追求中國畫那種「以不似之似為真似」的精神面貌。「跟打麻將一樣，無敵是最寂寞，獨孤求敗。」黃貴權傲然一笑說。龍友朋友一個個仙遊，變得「獨孤」的他，仍不斷自求進步，難道不是「求勝」嗎？


黃貴權甚少拍人物，這張經典是他多年前抓拍自己的千金。


1997年黃貴權在日本北海道抓拍丹頂鶴，在攝氏零下20多度的寒天，他拍下鶴兒求偶如在雪中起舞的一幕。

攝影講求心　反對相機刪除功能
十年磨一劍，黃貴權苦心鑽研國畫，更成為香港藝術館的顧問，他現在仍是兩所博物館的專家顧問。文化是根，但又豈是人人都懂？記得過去，為倡議增購收藏，杏林聖手也曾被尊貴的議員頂撞過，如今仍歷歷在目。「有議員批評博物館：『何解要花30萬元買張文徵明作品？而不買麵包給阿婆吃？』你要知道，社會富裕之後便要說精神享受。」黃貴權說時義憤填膺，但香港就是充斥着視文化如無物的人，名醫也救不了。船過千帆，垂垂老去的黃貴權仍執着用菲林機去影一張好相，最看不慣科技進步卻令人腦退步。「我跟周潤發最不贊成數碼相機的刪除功能，它真的很壞事。」黃貴權搖搖頭、聳聳肩，繼續教訓科技。「它鼓勵人多影相，一按刪除不好的。周潤發最討厭人刪相，他說刪相養成你的壞習慣——亂影一通。」黃貴權堅持，攝影講求心，是對唯美的追求。談起追求，黃醫人說了一個故事，過去很多年輕人問他：「黃醫生，你恒常追求美，我去影大便可否？」他說：「為何不可？藝術有很多功能，如果你能拍到『似屎又不似屎』的唯美大便，我也會佩服你。」黃貴權說，只要還有力氣能拿起相機，他就會去拍照，拍到明日世界終結時，陪伴他的還有他的六字真言：「隨心、隨意、隨緣」。「只要你見到、感應到美的事物，將大自然瞬間的靈動美化為永久的美，你就是大師。」黃醫生說。


黃貴權首部購買的相機是Rolleiflex2.8F，當年一部賣300元，他每月人工是400元，這部雙鏡反光菲林機跟了他半個世紀。


退休前，黃貴權是內科專科醫生，已故邵逸夫爵士也是他的病人，當年95歲還親自來看醫生的相展。


黃貴權現在每星期跟龍友聚會兩、三次，還曾跟同好攝影的周潤發搞過相展。

《心清色秀——黃貴權攝影展》
展期：即日至8月31日
地點：中環雪廠街20號地下季豐軒

記者：鄭天儀
攝影：潘志恆（部份圖片由季豐軒提供）
編輯：馮秀珍
美術：楊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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