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籽：音樂入魂】
常言道，上高登，勿認真，網上音樂二次創作卻認真得過火。由填詞、改圖、錄音、製作MV至後期mixing，網民自動波分工合作，快則一天已上載到互聯網，緊貼時事速度驚人。別人說，他們只是每逢佳節上高登的毒L，但其實巴打絲打也是平凡人，返工返學煮飯湊仔過後，才有時間打開電腦，掛上網名，以鍵盤守護二次創作空間，用作品感染政治冷感的港人。在版權條例修訂、網絡23條立法陰霾下，虛擬世界裏的他們一路如何走來？高登仔和膠登仔，各有話要說。
高登仔：最快四小時寫好，剪輯MV最費時！

惡搞始祖林敏驄說九十年代二次創作純粹搞笑，生活在輕鬆的年代，娛樂大眾是唯一責任；踏入千禧年，針對政治民生的改編歌嶄露頭角，回歸十周年改編自《始終有你》的《福佳始終有你》誕生，江湖從此多事。論壇一post一世界，網民就着一個題目，一人幾句集腋成裘，便能譜出啜核經典，其一出名例子，是高登仔以「點解杜甫的詩詞會煽動李商隱」題目開的「有聲post」，網民把陳奕迅《K歌之王》其中一句歌詞「俗套的歌詞，煽動你惻忍」，改成「杜甫的詩詞，煽動李商隱」，高登仔一看題目便自動接龍作下去──「王維又相信，一世一生這膚淺李白」、「曹植送給你，叫幾百萬人流淚過的歌」，三天後，集體寫成一首連填詞人梁栢堅也拍案叫絕的《詩歌之王》。
三年前起在高登音樂台填詞錄歌的網民「挽歌之聲」說，這是高登的有趣文化，「以一句已改的歌詞，或只是無聊起題開個post，網民反應熱烈的話，就自然會寫下去。《詩歌之王》由我和另一位網友合唱，雖然我冇份填詞，但也覺得這首歌是網民團結高質素之作。」幾天內，一班有心人邊填詞邊修改，上至內容歷史典故，下至音律押韻咬字，也討論得巨細無遺，玩得過份認真。「我們通常會有『清道夫』，負責完成作品後的最後修改。」《活佛Viva》、《忘情釋迦舞》、《沒有人》、《日日去鳩嗚》等大受歡迎的集體創作名曲，網上點擊率比主流歌曲還要高。


不怕唱壞作品　只怕參與者受罪

在論壇開post集結大成，早期反應較好的題材多數是無厘頭、粗口或甜歌；近幾年香港政治氣壓令人窒息，《核突支那Style》、《進擊的蝗蟲》等作品，或嚴肅或搞笑，風格多樣，「政治歌題材難寫，又需要鋪排，很難集體完成，但《進擊的蝗蟲》歌詞描述到社會現狀又講到香港人出路，層次和鋪排都好勁！」
活躍於高登音樂台的網民「山卡啦」和「挽歌之聲」眾志成城，有時為讓新歌及時「上架」，會包辦填詞、錄音和MV製作，作品產量和製作漸見規模，卻未曾成立製作團隊。山卡啦：「通常寫完一首歌，就由填詞人找人選錄音，因為挽歌之聲唱cover較多，所以大家合作較頻繁。」填詞、錄製耗時甚長，要保持質素又要與時間競賽，是否難上加難？「填詞不算難，最快四小時寫好，剪輯MV最費時，所以只好同步進行。找人唱歌又要視乎不同人音域、情感。有些網友初試啼聲，效果不好就要承受網民批評，所以溝通很重要，合作前要讓他有心理準備。」不在乎自己作品給「唱壞」，只怕參與製作的人無辜受罪。若說認真便輸了，相信這班高登仔冇贏過。
出碟有共鳴

膠登仔：主打時事歌，有時間性，出歌要快。

「膠登論壇」是另一個二次創作的熱門音樂台，幾位膠登仔合作已久卻素未謀面，這場訪問促成他們首次聚頭，妁小汀和Tommy更一見如故，hehe情令人「紅都面晒」。二人皆負責填詞、錄音和製作MV，小汀：「膠登主打時事歌，有時間性，出歌要快。」他倆合作無間，一有idea就用WhatsApp交流，小汀：「先作一段send給對方接力，作好後看看有冇人適合唱，若太趕就自己錄，錄歌時要叫太太『安靜』十五分鐘。有時坐車突然有靈感，即刻動工。還有一次我在夢中改詞，哈哈！」二人年半已有一百一十六首作品（連MV製作），平均三天寫一首，是中毒已深抑或需要申訴的事太多？「二次創作是休息，給我空間思考沉澱，讓我把握每個可以發聲的機會。」
素未謀面　關係陌生又親切

去年瘋傳的高登「老衲大碟」《罪與佛》、劉江華《Silence》均以概念大碟形式面世；膠登近期亦推出慈母概念大碟《Mother》及《樓奴》概念EP。重聽《大學堂》、《黑警歲月》、《公安無間道》等歌，慈母手中棍、遊子身上扑景象歷歷在目；《樓奴》則反映置業之不可能，從事IT行業的小汀感慨：「很多新人有學歷又勤奮，但待遇已跟以前相差太遠。他們四千元才租到一百呎劏房。」以概念大碟形式出現的作品，疑幻疑真的玩嘢廣告宣傳和唱片「封套」騙到不少人，這要多得一把幫三段虛擬廣告旁白的磁性聲線──「2015膠登音樂頻道首張概念大碟……」這專業聲線來自曾於加拿大做電台主持的Pody Lui，「一個月前小汀在YouTube留言問我可否幫《慈母》大碟錄音宣傳，那時我準備回港，也即刻跑回錄音室錄完才走。」Pody喜歡以旁白方式二次創作，例如學面書的A look back功能為689製作回憶錄，「二次創作歌也一樣，用音樂包裝時事令人容易入口，就像小朋友學生字可以用字典，也可以用有趣故事書。」
Tommy和小汀認同以EP形式包裝更達宣傳效果，「《慈母》第一首改的歌是《公安騙子》，雨傘革命前已發覺香港警察濫權，於是寫了約十首關於這題材的歌，後來寫多兩三首組合成大碟一次過宣傳。」除《慈母》EP，寸盡M記賣黑心食品的《麥當福喜爛燈盞》、為翠湖花園圍標事件寫的《圍標底下》皆由二人合填，比起集體創作，他倆較習慣這種創作方法，「網民關係既陌生又熟悉，就像我跟Tommy，大家未見過對方，卻很清楚大家想法，有人見我們作品的名字常出現在一起，以為是同一人呢！」網絡時空關係微妙，人的交往有時比現實世界更緊密。

山卡啦：政府聲稱自己冇既定立場，但修訂充滿魔鬼細節……

二次創作過癮在聽眾本身已非常熟悉原曲，即使對政治無興趣也會因為喜歡原曲而聽，一些意識形態的種子就這樣種下來，「有些唱片公司歡迎我們用它的歌再創作，當宣傳；也有公司一來就封鎖整首歌或某些播放地區和裝置。」前年為紀念南丫海難，山卡啦改編了謝安琪《大愛感動》，也被封鎖了，「歌曲訊息正面，但唱片公司認為太敏感，連這樣的作品也要封。」不想噤若寒蟬，就要繼續對抗不公義。「創作一首歌其實很辛苦，堅持至今，只是想用自己擅長的方式，讓別人關心時事，令香港變好。」
林夕曾說若網民出碟，他會買回家聽；若需要用到他的歌，版權費也只收兩元。但歌曲版權問題是否曲詞人點頭就解決到？政府於新修訂的版權條例中，以「公平處理」原則混淆視聽，雖加入「戲仿」、「滑稽」、「引用及評論及批評時事」等豁免，但只限於版權法下使用，版權持有人仍可以合約方式限制網民使用作品。山卡啦是二次創作關注組成員之一，一直有就版權條例修訂問題跟政府開會討論，「政府聲稱自己冇既定立場，但修訂充滿魔鬼細節，二次創作自由不斷收窄是很明顯的。」網上二次創作自由自在、不怕蝕本無懼踩界、力量和幻想無遠弗屆。當歐美、澳洲多個國家皆把「諷刺性使用」納入版權豁免時，香港的路，不論向左走還是向右走，也真的落後別人太多。

記者：王秋婷
攝影：許先煜、楊錦文
編輯：陳漢榮
美術：房　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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