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準備參加兩天一夜的國中新生訓練，我騎腳踏車陪她去學校，看著她騎車的身影，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位少女，不再是幾年前的小女孩。

記得小學低年級時，她洗完澡，我總是走進浴室，幫她把頭髮吹乾，我心裡浪漫的想著，有一天我老了或是不在了，她都會記得爸爸幫她吹頭髮的畫面。只是時間很快，從一開始低著頭幫她吹髮，到手臂愈抬愈高，終於有一天我說：「女兒，你必須坐下來，我才好吹，否則手很痠。」

這個夏天，有個晚上我忙完回家，很習慣的走進房間，女兒在浴室洗澡，我推開門，正準備熱情的說：「嗨！女兒，我回來了。」還沒開口，只聽到女兒大叫一聲：「爸爸，我在洗澡耶！」

我趕緊退出門外，彷彿做錯什麼事，不是沒多久前，我都還這樣跟她打招呼；[#fc0818]不是上個冬天，我們還一起泡澡？[/#fc0818]

世界變化得很快，女孩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

有一天，我說：「女兒，過來，爸爸抱抱。」只見她百般無奈，扭扭捏捏，很勉強的讓我抱一下。我又想起，以往她睡前，最喜歡我抱著她，像飛機一樣的飛向床緣，再幫她抓抓背、好入眠。

一個早為人父的朋友，很早前就告訴我：「要趁著女兒還願意給你抱的時候，多抱一點；現在抱得愈多，以後就可以抱得愈久。」我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專注自己的事，抱她還不夠多。

每個父親都會分享自己跟女兒的互動，沒有女兒的父親，只能羨慕在旁安靜聽，然後囁嚅的說：「你們家女兒，可以讓我當乾女兒嗎？」我曾經為如何管教女兒在傷腦筋，一位有兩個女兒的父親告訴我：「別操心那麼多，兒子要窮著養，女兒要富著養。」

裡頭有好多層意思，一個是兒子將來要養家，所以要刻苦勤儉，養成堅毅個性；女兒則是要讓人家疼，即使會敗家，也是敗別人家，別擔心那麼多。這裡隱含傳統性別分工的歧視意味。我比較喜歡的是老婆的詮釋：兒子窮著養，才不會有富貴驕奢之氣；女兒富著養，才容易建立美學品味的鑑賞能力。我趕緊點頭稱是的原因是，「鑑賞能力」不就是指將來選擇對象的能力和美學嗎？

做父親的從女兒開始進入少女階段，心裡頭的隱憂，不就是交男朋友問題嗎？一個朋友說：「還好我沒女兒，否則我一定操心死了，現在的男人這麼壞。」我看著他，笑著說：「你是在說自己嗎？」的確，放眼身邊所見，男人真的都滿壞的，或是說，在感情的世界或遊戲中，女孩受傷的機率和程度，總是大於男孩。愈是看透這點，愈是為自己的女兒擔心，這是許多父親的共同處境。

女兒剛參加學校社團，學長們對這位長手長腳的小學妹，當然是品頭論足、多有討論。一天女兒回來說：「他們說我做暖身操的姿勢不對，問說需不需要他們教導？」我心裡暗罵：「這些猴死囝仔！」只是，如果換做我是他們，大概也是這些把戲。我要怎麼跟女兒分享，愛情這門人生最困難的功課呢？當然，其中還包括那些臭男生會有的思維與伎倆。

「情愛教育」這項主題，學校不會教，老師不會講，多數父母連自己都難以過關，又該如何教育我們的孩子呢？每個人都只能憑著自己的條件、環境、際遇、運氣，一路跌跌撞撞、自行摸索。有人幸福圓滿、有人渾身是傷、有人優游其中、有人一生困厄，這些事情在沒有親身經歷前，又如何去教育跟分享呢？

情竇初開時，是人生最美好的階段，在知與不知、期待與落空之間，一步一步探索。

看著女兒的嬌羞與故作無所謂狀，我知道那道門即將開啟，門後會碰到怎麼樣的世界、怎樣的人、怎樣的情節、怎樣的風景、怎樣的悲傷與快樂，我不知道，又如何事先安排或防堵呢？

就像準備看一部電影，即使再無聊的爛片，也千萬別事先告訴你情節與結局，因為那會失去看電影的樂趣。或許，我能夠做到的是，聽她分享每一部電影的感想，再不著痕跡、偷偷置入我的影評觀點，直到有一天她告訴我：「爸爸，我要推薦你看一部、真的很棒很棒的電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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