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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十二年前《十面埋伏》後，張藝謀（右）與劉德華再度合作。耗資逾十一億港元的《長城》以荷李活特技堆砌，去張導昔日文藝風，他直言是拍給二十歲左右全球年輕人看的東方文化入門。

對於張藝謀的批評，從來尖酸刻薄。時隔兩年帶來他自喻為韜光養晦之新作《長城》（The Great Wall），首次出征荷李活卻被批評到體無完膚，有內地毒舌影評人甚至怒吼「張藝謀已死」再配以三根蠟燭emoji，惹來張太口誅護航、出品人樂視律師信筆伐挑機，連日來花生散滿一地。玻璃心誰沒有？張藝謀此刻坐在我面前，就來個單刀直入。

「這個我不生氣，我太不生氣了。因為我很多年都這樣（被批評），又不只是現在才發生。我不在乎別人怎說，至少在中國電影走出去這件事上，我做了一件正確的事，從歷史的角度看也許能證明。」坐在旁邊的劉德華聽得一頭霧水，張藝謀甚至不介意把花生事件覆述一遍，二人相視而笑。站在道德與審美高地的抨擊如洪水猛獸，但張藝謀卻早已築好心裏的巍巍長城，迎敵。

「我有想那麼多、有那麼多顧慮，就不去拍《長城》。」老謀子打怪獸、玩CG特技，就如你阿爺教你玩facebook一樣，離經叛道。
張藝謀一臉淡然，反建議大家應以荷李活商業大片，如《變形金剛》、《復仇者聯盟》、《魔戒》等作比較系數，而不是拿他的藝術類經典《紅高粱》、《大紅燈籠高高掛》，甚至他導演的國產商業片《英雄》、《十面埋伏》，帶着「張藝謀基因」的預判來公審《長城》。

「大家都太焦急，很多批評都很焦急，說要怎麼怎麼樣，都是不了解。我相信寫批評的這些人，都沒有我了解中國電影在海外應該怎麼建立影響。」張藝謀繼續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色不改的堅定，說《長城》品牌的破格。「第一次，一個中國故事以荷李活的大片姿態在全球百多國家同時放映，以前沒有過，《卧虎藏龍》和《英雄》是中國電影，但是偶然的一陣流行就沒有了，所以《長城》有很大的產業意義。」

面對IMDB5.6的評分，張藝謀似乎更有興致跟我解構東方價值觀，如何在這齣荷李活電影中以符號形式呈現。每則隱喻，都是他跟美國人太極過招中留下的。
「它是爆米花類型的大片但蘊藏文化符號，比如說長城有它的戰鬥意義，雖然是打怪獸，但時代也反映家國情懷，故事也談到犧牲和對任何人的信任等等，其實都是簡單直接的訊息。」張藝謀侃侃而談。

《長城》講述北宋年間，怪獸「饕餮」為禍邊疆，飾演歐洲僱傭兵的荷李活巨星麥迪文（Matt Damon）與《權力遊戲》男星Pedro Pascal，千里迢迢來到中國尋找火藥，遇上六十年一次的饕餮來襲，麥迪文由偷火藥賊掉轉槍頭，與中國五支精英軍隊聯手打怪獸，正是出於彼此的「信任」。


「批評我的，只以『全世界最好』的電影作單一標準，我自己有兩個標準，商業與藝術片是兩分的。」面對《張藝謀已死》等毒舌批評，當事人一副笑罵由人的豁達。


《長城》主角麥迪文（右圖）與劉德華曾分別參演港版和美版電影《無間道》，飾演兩代「劉健明」首次合作惺惺相惜。



北宋打怪獸　談中國式「信任」
到內地先睹為快《長城》，看到此情節格外感諷刺，這十年八載強國最缺乏的正是「信任」，你連在街邊吃一碗麵都擔心用地溝油精製，假雞蛋、白米、奶粉沒有最黑心只有更黑心。張導在電影硬銷中國式信任，作為東方核心價值，有文化感召力嗎？

「對。誠信，我們掉失了很多，古代是禮義之邦，很講誠信的。這些都給日本、韓國學去了，我們要重新引導回來需要很長時間。我們說今天中國社會上有假藥、假東西、販賣兒童等，其實也是因為貪婪、因為想賺錢鬼迷心竅，對吧？」張導臉上的肌肉跳動如氣壯山河的節拍，有一種凜然。

他正色道，長城上打的怪獸不是美國人的怪獸，不是普通的怪獸，而是《呂氏春秋》與《山海經》所載之饕餮，其實就是心魔。《呂氏春秋》載：「周鼎著饕餮，有首無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山海經》載：「其形狀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齒人手，大頭大嘴，以喻人性之貪婪。」中國人與貪婪的對抗，已經延續數千年。
「畢竟是給海外的年輕人看的，我的野心不能太大，也不能講太多，那怕有些只是符號性的東西。長城上打饕餮，建立這個品牌，大家對這個故事系列有了興趣以後再慢慢發展。所有東西由淺至深，那是淺的第一步。」

饕餮代表心魔，卻曾幾度衝擊奧斯卡均未能如願的張藝謀心裏最大的饕餮又是甚麼？尤其很多人都拿他與奧斯卡導演李安比較，名與利兩者兼得了，張藝謀還想怎樣？

「我自己的饕餮？大概就是對自己不滿意，我倒不是說要為錢幹甚麼，總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至於李安，我們倆是兩個不同的人，沒有可比的。他也是我的好朋友，我覺得還是做自己的事情，不去想那麼多。」六十六歲的張藝謀，面上皺紋開始歪七豎八地分佈，應該是烈日暴雨下拍戲雕刻成的，復加忙於巡迴宣傳新戲，弄得有點憔悴，但面上仍浮露着十級自信。挾着張式文藝風，他躍身中國第五代導演的領軍人物、甚至被稱為「國師」，但他的電影經常被喻為多災多難，九死一生。




有毒舌影評人看畢《長城》後發佈《張藝謀已死》的評論再配以三根蠟燭emoji，惹來張太口誅護航、出品人樂視律師信筆伐挑機。

做聰明導演　商業文藝兼備
當年樹未大，張藝謀已很招風。
一九七八年入讀北京電影學院沒多久，針對他的大學報已鋪天蓋地。一九八八年，張藝謀的處女成名作《紅高粱》國內初審擱淺，直到他抱了個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回來才爆紅，但《紅高梁》之後拍《代號美洲豹》就給罵到腦漿塗地。

「罵的何止這一套呢？」老謀子搶白。從《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活着》輝煌的張藝媒文藝年代，轉到了商業的《英雄》後，《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三槍拍案驚奇》、《山楂樹之戀》他一直面對惡評如潮，被批評華麗夠多但精神空洞。當事人仍舊毫無悔意的補上一句：「我告訴你，若不能接受批評與指摘，注定當不成導演。」對於自己的事業，張藝謀既清醒又坦蕩。

張藝謀更清楚，商業與藝術電影注定兩分。「商業電影主要是娛樂、好看，藝術片就不同。可以有更聰明的導演兩者兼顧，我會爭取做聰明的導演，但中國不缺藝術片導演，缺的是訓練有素的商業電影導演。」

半自傳《張藝謀的作業》有提到，他第一部看的荷李活電影，是北京電影學院開學禮放的朝鮮電影《扎根大地》。法國間諜電影《方托馬斯》則是他第一部看的商業電影。「我瞪着銀幕，看儍了。上天入地、神出鬼沒、香車美女，還有比堅尼，完全沒見過。」那時已埋伏了張藝謀要拍商業電影的衝動。

「故事、人物、思想、內涵、藝術，方方面面難道又要回到我們的舊路？」張藝謀堅持，《長城》的文化意義重大，他並非拍這種類型電影的導演，是第一次，所以有很多方面大家需要磨合，對他來說仍是一個學習吧。

寧作銅臭不為藝謀？說張藝謀墮落也好，轉型失敗也罷，張藝謀習慣看着你邊罵邊掏錢買票入場，吹咩？截稿前《長城》在內地上了七天，票房逾七億人仔，香港十二月廿九日上映。

未來還能看到張式藝術片？「我現在是兩條腿走路。看碰上甚麼好劇本吧，現在好劇本太少。」他說一切看緣分，大家不必急於嘲諷與憂慮。



《英雄》是張藝謀轉型商業片的第一部，2002年獲提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但最終失落。


《紅高粱》一炮而紅後，張藝謀拍《代號美洲豹》就給罵到腦漿塗地，流連天堂與地獄。


張藝謀喜歡改編文學作品，《活着》就是內地作家余華出品。


記者：鄭天儀
攝影：梁志永、周芝瑩
編輯：謝慧珊
美術：楊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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佢都乾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