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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家樂雖然三十出頭，卻已入行殯葬業七年，甚至視殯儀策劃師為終身職業。

太陽照在灰白色的墓碑上，聽着樹木隨風搖曳，卻有一種安祥的感覺。鍾家樂穿着黑色的西裝，站在墓前等着。死亡總被視為禁忌，是一個不能說，卻大家都知道的秘密。我們總以為它離自己很遠，遠得當它到訪時，讓人措手不及。但有一種職業卻視死亡如茶飯，非指輕視生死，只因為它如茶飯般常見，甚至要依賴它為生。

依賴死亡為生的人，有人稱為殯葬師，卻也有個撫慰人心的名字——禮儀師。迷信的人對他們避之則吉，彷彿他們生來就要奪去誰的命。他們是低調而且孤獨的家族，然而三十出頭的鍾家樂卻欣然繼承衣鉢，只為告訴現代人，所謂死亡並不如幻想般可怕。「小時候父母會帶着我們出席不同的葬禮，去見識不同的人。」他憶述，面對葬禮小孩子往往好奇大於恐懼。當見慣了土葬火葬就習以為常，甚至開始仰慕這個屬於成年人的世界。至中學的暑假，父親帶着他，讓他幫忙打點客人的葬禮，他才真正接觸殯葬這個行業。由收到客人的電話，他們就要開始張羅壽衣棺木石碑，甚至要打點靈堂的一切。

「這份工作最大的意義，莫過於安慰生者的心靈。」他淡然的說。不論自然或非自然，死亡總會伴隨不捨和悲傷，而殯葬師除了安排好「硬件」，還得關顧家屬的心靈。他說入行以來，最難忘的葬禮就在將軍澳華人永遠墳場，他神情嚴肅地說：「那位先人是個年輕人，似乎是意外離世的。中國人忌諱白頭人送黑頭人，所以媽媽和姑母就坐在路邊，沒有送到墳頭。」面對兒子姪子離世，兩位老人家只能嚎啕大哭，不斷叫喊兒子的名字，只求逝者能回來看他們一眼。「那個墳場的設計比較特別，她們的哭喊聲像回音不斷環繞山頭，聽上去只覺得揪心。」他和工人把年輕人小心的放進墳裏，設想如果躺進去的是自己，父母原來會這麼傷心，「這職業會讓你更愛惜親人，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死神何時光臨。」他無奈的說。

助悲傷家屬走出谷底
香港人忌諱談論死亡，很多時候沒留下一句話就走了。生者卻往往面對一大堆疑惑，要選擇甚麼形式的葬禮；甚麼款式的葬花；甚麼場地和器皿。然而家屬在悲傷的陰霾裏，卻也最難理性的下決定，而殯葬師的職責就是好好引導生者，協助他們做決定。剛入行不久，他接到一個和他同齡的人的葬禮。「就像是冥冥中自有主宰。」他憶述，那位同齡的年輕人為情自殺，父母看到遺體只覺難受。然而當他們看着一個和兒子同齡的禮儀師打點葬禮的一切，加上兩人又是同鄉，卻只感到莫名的安心。

「這正是我為甚麼想加入這行業，因為在家屬最悲傷的時候，正正是我們幫忙他們走出谷底。」他沒視自己的職業為異類，反而形容它過癮，而且具挑戰性。因為每一次他們都要面對不同背景的人來諮詢，然後給予合適的意見，「我們每種宗教儀式都會接。道教的就安排南無佬（即道士），佛教的就找尼姑和尚念經，還要依據不同的鄉村慣例安排葬禮。」他向我們解釋，即使是基督教，不同堂會的葬禮也有微小的差別，找的神父也不一樣。然而他們家族都累積了相關的網絡，輕易就找到適合的人選。

「其實我們和普通人沒分別，只是工作時間比較飄忽。」他笑說，自己其實也像普通的男生，會拍拖會打籃球。只是平日多穿黑灰白藍的素服，好方便工作。殯葬師幾乎是24小時工作，每每接到家屬的電話就要開始安排一切。他最晚試過凌晨三點收到電話，也得從床裏爬起來回覆。「沒辦法，至少他們第一時間想起你，就代表他們信任你。」他指出殯葬業和其他服務業不同，他們不會高調宣傳，只能靠不斷累積名聲，並依賴親人朋友的口耳相傳而為生。

土葬一定年期　執骨再坐金塔
「入行後最不習慣的，正是面對文化衝擊。」剛入行時他不過二十出頭，浸過鹹水又讀過大學，卻要重新學習傳統殯葬文化，也要學習和老行尊好好溝通。「其實只要虛心發問，他們都會好好講解。」即使面對世叔伯的質疑，他也不過聳聳肩無奈的說，努力做好本份就對了。他的辦公室內放着不同的書本。入行七年，他從當初一竅不通的小伙子，到今天走遍香港各大墳場的行家，都是邊學邊做。今年更將為人父，準備迎接新生命的來臨。

「孩子出生後，大概我也會帶他去見識不同的場合。」對於殯葬師，出席葬禮不僅是生死教育，也是孝義的傳承。問及他會不會讓孩子繼承衣鉢，他卻淡然的說起父親的種種：「我爸爸從來不管制我們做甚麼，他只有兩條家規：不許吸毒和要對人有禮貌。」既然父親也沒有要求他繼承衣鉢，他又何以要限制自己孩子的去向呢？他笑言，自己唯一希望孩子遵從自己的要求安排葬禮。年紀輕輕的他，仍希望辦一個傳統的客家葬禮，「我會告訴他，爸爸希望土葬，還要執骨再坐金塔。」


鍾氏家族擁有幾間石廠，負責幫先人打造石碑。


殯葬師鮮少喊人全名，因為以往全名只會在靈堂上喊，所以要避忌。


平日鍾家樂除下素衣，也是個普通人，會打球會拍拖。他甚至兼任籃球教練，甚至參加公開籃球比賽。


鍾家樂的辦公室放着不同的棺木作裝飾。


這是鍾家樂最喜愛的裝飾，不僅因為它用最上乘的木材，亦是店內某位師傅特別為他製作的。

記者：黃映嫚
攝影：劉永發
編輯：梁浩維
美術：楊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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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土葬有年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