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vjmedia.com.hk/articles/2013/06/12/41072

（原載於：捷學的哲學）


《求愛大作戰》截圖
TVB真人騷《求愛大作戰》只播出第一集，已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節目顧問教練Karl Hui，全身衣綠，小動作也特別多，惹來網民批評他不男不女、舉止姣味十足，亦爭問他／她是男還是女。

對於這些批評與爭問，女性主義者通常會加以強烈批判，主張這些輿論都是源自大家對性別的刻板印象，把性別狹窄地理解為只有「非男即女」這種偽二元對立的方式。

不過，女性主義的這種批評有時很難進入主流的觀點並得到認同，因為對於不少人來說，他們會認為自己的輿論並不是出於刻板印象或偏見，而只是不喜歡Karl的衣著品味與言行舉止，或覺得他／她的言行舉止不好看，這些言論只屬於個人喜好或美感判斷，與性別無關。他們也會說，問Karl是男或女亦只是出於好奇，不能說是一種性別定型。對於一般人的這種回應，女性主義者通常會感到不滿，認為這種輿論事實上就是性別定型，只是他們不自覺而已。通常最後雙方都爭持不下，變到雞同鴨講，雙方也說服不了對方。

對於這種分歧，我認為是源於「性別定型」的界定並不清晰。「性別定型」，就像「物化」、「性化」一樣，愈來愈多人會使用這些詞彙對關於性別的論點與行為，進行道德或文化批判。問題是，這些概念並不如我們想像中清晰，大家往往都舉不出相應客觀的理據去說明一個行為或論點怎樣才算是性別定型，而只是任憑主觀的不適感去判斷。



舉一個親身的例子，有一次我朋友send了一張相片給我，相片中有個男人穿著裙子，我那時說了句「男人穿裙不好看」，友人聽後笑說：「你還算是女性主義嗎？你這句是性別定型啊。」當時我並不認為自己是在性別定型，但一時三刻也難以刻劃出為何這不是一種性別定型的理由。自從那次，我便開始注意到像「穿裙的男人不好看」這類有關性別的論點，有時確實很難區分到底是有性別定型的成份：「凡是男人穿裙都不好看」，還是只是純粹美感判斷：「凡粗獷型的外貌，不論男還是女，穿裙子都不好看。（因此當我說「男人穿裙不好看」時真正的意思是粗獷型的外貌穿裙子都不好看，但我承認當初的表述方式並不恰當）」

後來我想到一個準則判斷一件事情是否性別定型。在說明這準則前，讓我先約略地界定「性別定型」。性別定型，是指我們根據人的生理性別刻板地劃分為「女性」和「男性」角色，繼而對兩性存有不合理的規範或狹窄的想像。在這個界定下，性別定型具有規範意義，當一個事情是性別定型，則意謂著我們不應該做這樣的事情（有些書籍把「性別定型」界定為中性的、沒有好壞或對錯的概念，但我不取這樣的界定。）。性別定型的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我們社會裡的不少人都不斷強調「女人都是不懂駕車」這說法。



我們可以根據以下的準則判斷一件事情是否性別定型：

(E1)在生理性別的條件相同情況下，對於同一類型的事件有不同的判斷，則那種不同的判斷不是源於性別定型；(E2)在非生理性別的條件相同情況下，如果判斷會因為生理性別的差別而導致差異，而且判斷的差異並不能從生物學推出，則那個判斷是性別定型

現在，讓我們設想有個人的生理特徵是男，腿又幼又白；再設想另一個人生理特徵上也是男的，但腿又粗又黑。如果我們說前者穿裙好看而後者穿裙不好看，則在這情況下，我們並沒有在進行性別定型。（註：我承認這裡的「腿又幼又白」與「腿又粗又黑」可能會引入性別想像的憂慮，模糊了這種區分，但這不失為一種可追求與修改的標準。）

現在，再設想以下的情況，有兩個人樣貌與身材都是一模一樣，而且兩個人都穿著裙子，這時你會覺得「他／她們兩人穿裙子都很好看」。但再假設，現在你知道他們其中一個在生理特徵上是男，另一個即是女，你會對兩人穿裙子的感覺改觀嗎？如果會，則這種觀感的改變就是源於性別定型，而非根據外貌與衣服的相襯度作美感判斷才改變的。

把上述的準則用在今次事件裡，我們就看到輿論批評或爭問中，確實潛藏著核板印象的性別定型。因為，如果你批評Karl的衣著品味與舉止不好看，只是根據外貌與衣服的相襯度作美感判斷，你根本無需刻意問他／她是男還是女，只說他／她的樣貌跟他／她的衣著不太相襯就可以。當一個人帶著嘲諷或不屑的意味地問Karl是「男定女」或說「不男不女」時，當中明顯是帶著性別偏見。



而如果你只是因好奇而問Karl是男或女，那麼，你仍然可以問一下自己，假如Karl是男的，你會對他的衣著品味和言行舉止有什麼觀感；假如Karl是女的，你會否改變對她的衣著品味和言行舉止的觀感。如果會，你的判斷背後其實也隱藏了文化塑造的性別定型，而只是你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