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籽：周末藝遊】
鄧偉雄有幾個為人熟悉的身份：香港第一代電視人；七、八十年代的流行曲填詞高人；國學大師饒宗頤的女婿。較鮮為人知的是，原來他是中國繪畫研究博士，更是嶺南畫派大師趙少昂的徒弟。談到岳父與嶺南畫家大半世紀的情誼，鄧偉雄如數家珍。

見到鄧偉雄博士，腦內好自然地響起電視劇《絕代雙驕》的歌詞，「一笑渡關山，孤劍在腰間……」他填的許多首詞，都是詞中有畫，三言兩語，道盡人物心境和劇情。然而，博士卻說：「我做電視完全沒興趣，只是為了搵錢。」
話雖如此，電視台工作卻令鄧偉雄與趙少昂結下師徒緣。1967年，無綫開台不久，鄧偉雄由雜役做起，掃廠、打燈，通通做過。「我有興趣的是中國藝術，但阿媽說搵唔到錢，於是就去做電視。當時電視行業機會很多，我由製作助理的助理，做到總經理。在70年代，有次要去採訪趙少昂，就被他捉住留下幫佢手，後來熟絡了，又一齊打麻雀。」

被趙少昂「迫」寫拜師帖拜師
趙少昂經常鼓勵其他人學繪畫，惟獨是對鄧偉雄說：「你唔好畫喇。」鄧偉雄憶述：「我問點解，佢話『我唔係唔教你，係你太懶，又多諗蠱惑嘢，打麻雀算啦。』但很多年之後，他又『迫』我寫拜師帖給他，還教埋我點寫。」

何止打麻雀，鄧偉雄也成為外父饒宗頤、師傅趙少昂、嶺南畫派另外三位名家之間的速遞員。「饒生和趙老師早在40年代已在廣州認識，兩人定居香港後，某一天飯聚，趙老師說：『我們相識幾十年，也應留些紀念，不如你寫啲畫，不用寫晒，然後叫偉雄拿來。』於是饒生就寫了幾張，我拿去給老師，過了幾天，老師就把畫補好了。就這樣，嶺南畫派與派外畫家的合作就開始了。」

在80年代至2000年初，於趙少昂的牽頭下，饒宗頤也與嶺南名家楊善深、關山月、黎雄才開始寫合作畫。楊善深居於香港，很自然成為第二個合作對象；關山月、黎雄才均在大陸，鄧偉雄就成了信差。「我那時經常要去廣州拍劇，就順便帶饒生的畫上去。關、黎兩人都很尊敬趙老師的，派內本身就有合作，但與派外的畫家合作卻是第一次，意義非同小可。」

如果把時間推至1949年前後，也許大家容易理解一點。1949年由大陸來港的畫家主要有兩派，一批是傳統的粵派畫家，他們本來集中在廣州六榕寺繪畫；另一批是吸納了日本和西方藝術思潮、銳意改革中國畫的嶺南畫派，許多是高劍父、高奇峰的學生。在大陸時，兩派畫家十分對立，但1949年，大家逃到香港，就變成「好朋友」。


饒宗頤以傳統畫家身份與嶺南畫派合作寫畫長達幾十年。


趙少昂是嶺南四大畫家的「老大」，也是這批合作畫的發起人。


鄧偉雄說：「學者與畫家的跨界合作，展現的不止是他們的胸襟，也是一個時代的見證。」

畫壇如武林　相輕又相惜
鄧偉雄說：「當年在中國的畫家各有自己的地盤，教學理念不一樣。但大家來到香港後，好慘的，當畫家只能教人畫畫搵兩餐，還有甚麼好爭？當時大家開辦了一個畫會，骨幹成員既有嶺南派的趙少昂、楊善深，又有傳統派的黃般若，還有『海歸』丁衍庸和新水墨畫派的呂壽琨，大家不再鬧了。香港在1949年至改革開放前，延續甚至賦予中國畫新生命。」

那國學大師饒宗頤又算是哪個門派的？「他算是傳統畫派的，但他主要做學術，畫畫不過是去幫助他做研究。嶺南派的都是專業畫家，一輩子在畫，但饒生是為了研究八大山人就畫八大山人的畫，是學者式的。」

饒宗頤與嶺南四大畫家玩crossover，玩足幾十年，一寫就是72件，今次在「一新美術館」展出的就有40件，重點放在饒、趙二人的合作畫上。「因為是趙老師牽頭的，所以他參與的作品最多。而且他在四大家中年紀最大，人人都叫他『四哥』（因在家族中排行第四），他開到聲，其他畫家也和應。」

鄧偉雄一直追隨趙少昂，直到他過世。鄧偉雄的博士論文題目，也是中國繪畫研究。走進美術館，就算離遠看，誰畫了哪部份，誰補了哪筆，都逃不過他的法眼。鄧偉雄說：「這一批畫大部份是饒生先寫，趙老師『包底』的，他可以就饒生寫畫的方法，補到看不出是補畫上去的。如這張《荷柳游魚》，饒生先寫荷柳，趙老師補幾條魚，連顏色也配合了，完全不着痕迹。另一幅《梅竹酒卮》，饒生先寫酒壺後寫梅花，趙老師就用雙鈎的方法去寫竹，就把所有東西整合在一起了。」


黎雄才在饒宗頤的風景畫上補上烏鴉和人物，完全不着痕迹。


趙少昂與饒宗頤合作的《荷柳游魚》及《梅竹酒卮》（右圖）。




關山月的梅在饒宗頤的石下有畫龍點睛之妙。


楊善深與饒宗頤合作的《三餘》。

展現胸襟和學問　時代見證
嶺南四大家各有千秋，趙少昂精於翎毛草蟲，楊善深以動物畫最出色，黎雄才山水最勝，而關山月則是梅花高手。畫家們各有專長，卻能共同譜出如此精妙的畫作，鄧偉雄說：「合作畫最重要是大家也熟悉對方，才有默契做到同一張畫內各展所長而不突兀。饒生與四位畫家已認識半個世紀，如今五人全已作古，這批學者與畫家的跨界合作畫，展現的不止是他們的胸襟和學問，也是一個時代的見證，香港曾經可讓畫家放下門戶之見，合作互勉，這在中國繪畫發展史中，是一個很獨特的現象。」

嶺海風韻：饒宗頤與嶺南四君子合作畫
時間：即日至5月5日
地點：一新美術館（觀塘海濱道165號SML大廈4樓）
票價：免費
查詢：http://www.sunmuseum.org.hk/


採訪：鄒頌華
攝影：王國輝（部份圖片由一新美術館、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提供）
編輯：彭錦明

source : https://hk.lifestyle.appledaily.com/lifestyle/culture/daily/article/20180329/203456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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