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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故事的人】角落裏奏曼陀鈴 悼念永遠9歲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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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根達當了街頭藝人數年,不時出現於大埔街頭。
踏進大埔墟火車站,總是人來人往。此時,傳來一陣悲傷但悠揚的清脆樂曲。抬頭見陳根達(陳伯)頭戴帽子、身穿迷彩外套和淺藍牛仔褲,坐在幽暗角落,手捧着曼陀鈴,奏出經典情歌《偏偏喜歡你》。不少人對街頭年輕賣藝busker不陌生,像陳伯七十歲般高齡的賣藝者甚少見。陳伯此刻坐在一張可摺叠的膠椅上,娓娓道來他所經歷的七十年。
陳伯生於廣州,自小便得到音樂栽培,不時參與學校文藝演出,後加入了毛澤東思想團當樂器手及指揮,「吹拉彈唱,乜樂器都要識!」1980年申請來港,打算與叔叔同住,誰知直至1984年才成功跨過深圳河,當時阿叔已移民美國,又礙於面子,他沒有回鄉,選擇一人於陌生之地過活。由指揮百多人的高層,來到香港只能做打雜,可想而知對他有多大的衝擊,「主管叫我喺香港就要放低自尊,成日點我掃地、又恰新人,真係惟有忍住淚水咁做。」
硬着頭皮重展生活,陳伯從低做起,慢慢地由打雜做到貿易公司高層,終成功養活自己兼成家立室,更於四十歲老來得子。平時他來往中港兩邊工作,仍不忘抽空與家人共聚天倫樂,「身邊每人都當他是金叵羅,一到假期就抽空同仔仔出去玩,連公司既女同事都見慣佢,當正契仔咁錫。」於他而言,事業家庭兩得意,人生,正值高?。
老來得子 卻失去至親
世事難料,就在他以為唾手可得的幸福,卻被瞬間奪走。「1997年七月十六日,晏晝五點鐘,我收到太太電話通知仔仔在公眾泳池溺斃,我仲話:『挑!咪講笑啦!』」直至接到警察來電,他才二話不說由深圳趕車來到大埔游泳池。當時兒子的遺體被放在池邊,太太在旁哭得死去活來,他只感到天塌下來。後來他更入稟控告政府,指控救生員失職。數年下來,最後以失敗告終。他直言心有埋怨:「我當然怪救生員,亦都怪太太,點會唔怪?太太話再生,阿仔九歲佢都管唔掂,嗰陣大家都高齡四十歲,咁易生咩。」
後來他與太太離婚,數年後,從前妻家人口中得知她跳樓自盡,感慨萬分,「點解人哋唔遇上,偏偏我遇上,人哋個仔好好地,點解我個仔要死,老婆要跳樓?可能我上世做得衰嘢多,今世個天要懲罰我,惟有認命嚟安慰自己。」雙重打擊之下,他的精神便如繃緊的橡皮筋,終於斷下來崩潰了。意外後,他選擇暫時回內地,離開香港這傷心之地。
直至數年前,他年紀老邁,心難免記掛香港,始下定決心回來,重踏大埔。今天重提失去至親的故事,他以淡然的語氣回應,但傷痛的痕迹不能磨滅,以另一方式,如皮膚白點形態,遍佈全身每絲肌膚。醫生確診他患上日光性皮炎,不能長期接觸紫外線和曬太陽,平日外出都要戴防曬手套,多只能於夜間活動。「患上了抑鬱症後,醫生說我免疫力下降得很嚴重,仲有埋糖尿病,全部病冇得醫。」
為了照顧自己,他打算考保安餬口,偏偏上課證書都有了,但考牌時要有醫生證明,無醫生願意為他出,「去政府醫療機構,他唔肯出畀我呢啲過咗退休年紀的,睇私家就因為我唔係幫襯開,咪冇囉。」迫於無奈之下,只能靠政府的綜援資助,但單是住在八十呎劏房,都花了大部份錢,「普通餐廳食碟頭飯都五十蚊啦,仲有水電煤,呢家對鞋五十蚊,條褲三十蚊。」去年他身體開始老化,門牙鬆脫掉落,想補牙都只能靠自己慢慢儲錢,但單憑政府的資助,補牙之日仍然遙遙無期。「我唔係冇諗過死,咁我都要繼續生活,好死不如賴活,閒時咪唱《忘記他》,便忘了一切。」
陳伯40歲老來得子,誰知在1997年兒子發生意外溺斃,當年的報紙報道他至今珍藏。
他不時翻出與兒子的合照,每次都百般滋味在心頭。
大受打擊患病 音樂成寄託
百無聊賴,又想養活自己好一點,他想起兒時曾經玩過,放下了數十年的音樂。於是膽粗粗地,拿着最拿手的曼陀鈴,下定決心出來擺檔賣藝。「眼見很多老人家排排坐等死,我行到公園都冇人同老人家傾偈,想搵個人鬧交都冇。邊個理你?我哋係社會被遺忘的角落。」他苦笑。因為患病,他連行山、到維園賞花、曬太陽的機會都沒有。遙望藍天白雲,艷陽高掛,他只能慨嘆無緣欣賞,夜闌人靜便成了他日常的景象,「唯一的娛樂,就係黑夜入面街頭彈琴。」而出乎他意料,原來歌曲既排解憂鬱,更能感動人心,他憶述有次彈奏時,有位四十多歲的女人站在旁邊聽了好久,一直流淚然後默默離開,「其實香港地很多呢類人,內心唔開心但冇得抒發出嚟,有啲觀眾我唔識,但會手舞足蹈支持,原來都會令人有所得益。」音樂,意外地,成了他最後的寄託。
現在他一星期擺檔數天,時間不定,但總會花時間在大埔演奏,為的無他,只想與逝去的兒子有一點聯繫。「畢竟兒子在大埔溺斃,希望離佢近啲。平時最鍾意彈《偏偏喜歡你》,其實歌曲唔一定代表愛情,可以代表我對兒子的心情,我好鍾意佢,但佢已經唔喺身邊。」他眼泛淚光,靜默數秒,無奈續道:「原來咁就廿年,他應該都投咗胎,又一條好漢了。」事過境遷,雖然已放下,卻仍然痛心。採訪前,他剛完成白內障手術,「上星期做白內障手術其他病人全都有家人,我就一支公,醫生問一個人得唔得,我口講就話得,但其實好心酸。」他搖頭苦笑。走過大半生,經歷失去所愛的慘痛,他不敢奢求風調雨順,只願上天不要讓他再多病痛,還能拿着曼陀鈴,走到隧道、街頭、車站,仍有氣有力,默默奏起一首首動人悅耳的樂章。
陳伯不時出現於車站附近的隧道,擺檔時還有一張紙牌感謝路人,上面寫着「香港演藝老人感謝你愛心支持」。
大受打擊後,他患上了抑鬱症,身體免疫系統出現問題,更因此患上日光性皮炎,外出必須帶備外套和雨傘。
因為行動不便,他多數沿着東鐵綫賣藝,更多時間選擇在兒子離世附近的大埔墟車站。
後 記
第一次遇到陳伯,是在回家路上的天橋,他彈奏的歌曲彷彿有種令人想停下來聽的魔力。直覺告訴我,他是有故事的人。後來與他傾談,他滔滔不絕,直至見面數次,才開口提起兒子的事。或許有人會可憐、同情,又或相反,認為一切是他自作孽。我不能想像,失去一頭家的感覺是如何,但當中的辛酸、痛心、悔疚,想必是難受無比。聽着他沉重的故事,他總是淡然帶過,眼神憂傷,反倒令我有想哭的衝動,但總不能表現如斯不專業,就把淚吞下。只願他未來身體安康,內心總是自由,活得自在。
採訪:鍾藹寧
攝影:林正言
source : https://hk.lifestyle.appledaily.com/lifestyle/special/daily/article/20180522/20397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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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又搵唔到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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