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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專業的收數佬，淋紅油之類的事自然有做過，亦都見盡了債仔諂媚、不揪不睬，甚至反而對我們惡言相向的口臉。追過的數多了，認錯門這種事當然也發生過。那次我被大佬重重踹了一腳，押著向對方鞠躬賠禮道歉，若不是對方堅持，大佬還要我在附近買一圍酒席。

不過，那次卻不是我最深刻的經歷。七個星期前，大佬帶著我去到街邊一檔賣豆腐花的舖頭。那時我還以為是大佬想吃豆腐花還是喝豆漿，因為那對四、五十歲的夫婦一點都沒有被人追債的模樣，只是燦爛地一邊笑著，一邊領我們進門坐下。

大佬報出來的數字讓我嚇了一跳。收數這種工作做得夠久，單單是看對方的容貌、氣質，或者是身上的味道，我都可以猜出他們所欠的大概款項。我沒想過經營著一間如此乾淨的店舖、身上的衣服洗得發白和僵硬的兩夫婦會欠著我少有經手的巨款。

他們很爽快地將錢遞給我大佬，然後給了我們一人一碗豆腐花，笑著以對小孩子的口吻問我們，「很好吃是吧？」

每十天，我和大佬都會去一次他們的店舖，那對夫婦都會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夾雜著大量十元二十元、或皺或濕的、一大疊銀紙，然後再端兩碗溫熱的豆腐花給我們。

我也有懷疑過他們會不會是一對演技異常精湛的債仔，挑起我們的同情心，準備著甚麼驚天大計。但隨著拜訪他們的次數多了，他們的笑容愈來愈顯得勉強時，我卻感到焦慮，同時亦唾棄著自己對兩人的懷疑。

「一碟燒賣、一碟蝦餃，再來一碟叉燒包。」工作結束後，我和大佬照慣例覓了間酒樓，叫了些點心。

我大佬的脾氣向來火爆，尤記得當初叫點心時說了一「籠」而非一「碟」，大佬就立即抄起檯面的煙灰缸砸過來。自那之後，我一直都很小心自己的一言一行。

只是，我還是忍不住向大佬問了那對夫婦的事，「如果他們真的交不出錢，我們真的要...」

「你下得了手嗎？」大佬瞥了我一眼。

「我可能下不了手...」

「這種毫無膽識的洩氣話你居然敢向你大佬講。」大佬嘖了一聲，以看螻蟻般的眼神掃了我一下。

「大佬，我應該怎樣做？」我順著大佬的眼神垂下了頭。

「既然下不了手，那你就誠心誠意地跪下來，祈求他交得出錢吧。」大佬厭煩地揮了揮手。

「黑社會可以信耶穌的嗎？」我疑惑地抬頭問道。

「耶甚麼穌？！」大佬的手飛快地砸了過來，敲響了我的大腦，「你給我去跪關二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