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離鄉貴，從來是香港騎呢世態。

被譽為「香港獨立漫畫之父」的利志達，成為法國羅浮宮邀請出漫畫書的香江第一人。「出口轉內銷」就特別馨香、自然紅？回顧三十六年漫畫生涯，他依然故「獨」。馬榮成、黃玉郎等靠漫畫畫出彩虹，他說他從來「灰調」，掙扎於生活壓力下更去越來越灰。



堅持了幾十年indie，利志達作品以獨立、自主形式發行，懶理市場。「頂唔順啲大公司糟蹋啲書，我經歷過，好慘！作者分成奇低，等於白做；反正我從來是小眾，索性肆意畫自己喜歡的東西。」五十三歲的達哥說得義憤填膺。

達哥說話很慢，他要深思熟慮才開口，那節奏很不「廿一世紀」。今年書展他出席新書《Solar Eclipse日食》簽書會，排隊的長龍捲出蛇餅，除了因為他有不少粉絲，也因他簽書也很慢。每本書他都會為讀者畫一幅小畫，將讀者名字隱藏在畫中，這手作也很不符合經濟效益。但他就是珍惜跟讀者互動的關係，他講過：「有園地得好好珍惜。」《Solar Eclipse日食》其實是他在《明周》十多年來的漫畫結集。「連載咗咁多年，記載了十年發生的一切，係時候要重溫一下，否則大家不知有這些出品，雖然很多時我重看都記不起自己想說甚麼，哈。」達哥慢話，自己創作都是霎時衝動。過去十年，肯定是世界改變得最徹底的十年。

「我不能說完全歸咎於網絡，但它一定佔很大角色。改變最大不只是外在環境，還有人類的想法。甚麼年紀的人想法都完全改變了，人類越來越自私，人性變得太厲害，變到我有啲驚。」達哥想舉例，但還是欲言又止，他把種種感覺都融入作品中。好似一幅作品《沒想到》，他畫打工仔拚命賺錢只買到五塊階磚，以為是人生高峯，主角卻因為「無論如何誠懇、努力與卑微，再也買不起第六塊階磚」，他只能將單人床褥直豎在五塊階磚內，容不下愛人，偷偷一個活在灰色的未來。

生活指數太癲　連畫室都租唔起
這就像利志達的告解，他筆耕幾十年仍是無殼蝸牛，與主角不同的，他有太太支持，不致太悲情，但他仍不時想轉行。近年，達哥參與了不少產品設計及廣告插畫工作，商業客戶包括United Colors of Benetton、Nike、屈臣氏、海洋公園、港鐵等，不失為一個出口。「商業合作我OK吖，要交租嘛，只靠畫漫畫很少job。」不知何時開始，「要交租」已成為他與傳媒交流時的口頭禪，更成為他的暗黑靈感來源。

被稱為「香港大友克洋」的達哥，過去也深受日本漫畫家丸尾末廣影響，丸尾畫風以荒誕殘忍見稱。「他近年題材都陽光咗好多啦。」但達哥作品則仍然深灰暗黑。

如何形容這十年？「一向都是灰灰地，有時灰色深咗，生活指數太癲，讓我隻灰色好深，深到令你唔會鍾意呢個地方，很矛盾。」自謔為「灰男」的達哥說。一向為交租都承受着壓力，因為在香港做藝術很難搵到食，分分鐘連畫室都租唔起。「最恐怖是香港同時又有很多有錢人。」他說。

八十年代初入行的利志達經歷過港漫最黃金的年代。那些年，年僅廿二歲的他自學出書，首部作品《同門少年》出現大排長龍搶購的盛況。當年只想出版完第一本作品自high就轉行的他，從此意外踏上了職業漫畫家之路。香港土生土長的他一九八四年至一九八六年就畫陪香港人長大的《衞斯理》漫畫系列；《黑俠》曾被拍成電影版，由李連杰主演。其實，他早已跨出香港名噪日本及歐洲等地，作品曾在日本雜誌連載，分別名為《飛人九》、《30 mins+》；也曾以比利時作家Jean Dufaux的故事畫成《The Beast》；漫畫作品《石神》更出了法國版，數年前更與作家董啟章合作推出《對角藝術》，又出產人物雕像，多元發展。


利志達為讀者簽名一般都會畫公仔。


今年書展他出版新書《Solar Eclipse日食》，那是他十年來在《明周》專欄的隨想結集，封面的日食圖像早幾年已浮現他腦海。


利志達獲法國羅浮宮博物館漫畫計劃策展人Fabrice Douar（左一）賞識，成為羅浮宮官方出版漫畫作者，大家都說他捱出頭來，但他依然「獨」樂樂抗拒大出版社。

羅浮宮漫畫幾乎完成　全部手畫
二○一六年安古蘭國際漫畫節的個人展覽後，當時遇上羅浮宮博物館的Fabrice Douar，從而衍生為羅浮宮畫漫畫的大計。達哥透露，是次創作也有一點商業考慮，但仍是自由創作（Carte Blanche直譯「空白支票」）。故事主題是他最擅長的灰暗題材：死後復生及再造人。他說漫畫差不多畫完，但暫時未能曝光，漫畫中文版將由今日出版社（Today Publications）發行，希望出版時能同時舉辦手稿展。

和羅浮宮合作最有趣是，在科技世代利志達選擇回歸原始，「畫錯要剪出來貼回去，還要執白，已很長時間都是在電腦執，好耐未試過全手作。」利志達於去年五月到了羅浮宮，進行約半個月的參觀和實地取材，到了平時遊客止步的地下通道、天台等「禁區」。他回憶曾逗留至半夜，要開着手電筒來參觀。「過去我很少去羅浮宮，我也不諳美術史。Fabrice也遇到不少壓力，但他願意為漫畫爭取與藝術能連在一起，我覺得就值得支持。」漫畫在西方被視為第九藝術，就連羅浮宮也收藏了三十六萬件與漫畫相關的藏品，但在香港漫畫的地位依然只在草根層次。

記得漫畫家月巴氏在專欄提過，小學五年級在雜誌《模型王》看到一篇有關利志達的訪問，其中兩句話他畢生難忘：「寧作不通，勿作庸庸。」後來，不甘平庸便成為月兄的座右銘。偏鋒但不平庸，是利志達的暗黑生存哲學；他知道「我自行怪路」，唯一不清楚是，大眾口味。


利志達特別喜歡這張2015年作品《老師看不見我們》，寫的是香港的老人悲哀，今年書展還印成海報出售。


《Home Sweet Home3》又是利志達一貫的暗黑題材，但難得塗上顏色。


Little Circle《大圓天》2016年在星馬出版，色調與達哥一貫的暗黑有點不同。

採訪、攝影：鄭天儀（部份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source : https://hk.lifestyle.appledaily.com/lifestyle/special/daily/article/20180808/20470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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