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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8月27日

死在昨天 - 楊靜




「你以為路就是旅程，因為旅程通過行路得以延伸，你以為二者是一件事情。」──亨利．伯格森

中元節那天，做廣告的朋友發條片給我，不是廣告，是鬼故事。

幾分鐘的短片，一鏡到底。由一個男人始，由一個女人終，戲都在一間百呎不到的公寓客廳完成。男人穿白衣，在客廳漫遊，拿起放下桌上窗邊的物件，面無表情講自己的生活。

是最平凡的都市白領，有份忙碌的工，有個溫柔的妻。有很多準備「有一天」去實現的小夢想，比如出國旅行。還有人生的重要決定，比如要個孩子。但這些都沒成真，他日復一日加班，等着「有一天」到來。等到的是救護車，又一個過勞死，又一個沒等到盡頭的生命。

他站在小桌前，那是妻子捨不得扔掉、從以前租屋裏搬來的。上面有他的遺像，還有幾個橙子。門口有鑰匙聲，進來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白衣素雅。她走到此刻空無一人的客廳中央，在小桌前點燃三炷香，拜拜，然後陷入沙發裏……

晚上和朋友一起吃飯，他最近有點工作狂的徵兆。年輕學者，一切機會都要捉住。六月的一個晚上，他在機場等去東京的航班，要去日本參加一個學術會議。他說，晚上兩點的機場，他孤零零坐着刷臉書。七八小時的時差外，他的故鄉義大利正在進行兩場婚禮，一場的新郎是他最好的朋友，一場的伴娘是他前女友。他忽然很後悔，沒有放棄這個會議，穿得漂漂亮亮，出席其中任何一場婚禮。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了什麼在工作。一切重要的我都錯過了。」

我放條片給他看，他又釋然說，自己也不算太糟，起碼沒有在什麼也沒得到的時候死去。我們感嘆說，對年輕人而言，工作實在太重要，我們惶惶不可終日，不就是怕老大徒傷悲嗎？可如果連老大也活不到，那麼多的努力又太過徒勞。

生活多艱，但還是要能停下看一看，哪個是路，哪個是生命的旅程本身。

楊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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