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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她這樣一個女人 高錕太太
香港中文大學教職員宿舍外那顆棕梠樹,被颱風山竹打得只剩一條主幹。近日上面又長出尖尖的一小片,讓人知道,它會繼續生存。
在這棵樹下面,以往偶然會看見高錕夫婦經過。高太黃美芸幾乎每天帶着外傭,用輪椅送高錕校長到戶外散步。有時,老師鄰居一家遇到校長一家,看見他長出可親的笑容,就會跟他們分享剛買回來的香蕉,可愛的老校長也會欣然接受。
高錕在病裏的表現,總是讓人看了安心。黃美芸照顧患腦退化阿茲海默症丈夫十多年,用最強大的力量,保護了校長的尊嚴,在成立高錕慈善基金推廣腦退化症公眾教育的同時,絕不公開校長病裏私隱,這也與身邊有愛護他們的人有關係。
從研究光纖、患腦退化症到獲頒諾貝爾物理學獎(2009年),高錕偉大的一生是屬於公眾的;平凡與善良,是屬於妻子的。從科研巨人變成病者,貧富賢愚,生命遇到強風,如樹一樣枯萎了,至此,黃美芸每天只需要見到丈夫的笑容,就已經滿足了。作為妻子,丈夫最好的時光,最壞的時光,她都活在裏面,最重要,她看透生命中的變與不變,「今非昔比,但他仍然是他。」這番妻子緘言,打動過多少女人。
高錕對一切學問都無能為力之時,他用剩餘的生命,教曉人最高深也最簡單的愛。
光纖之父忘記光纖,忘記身邊的人,就是最終忘記了妻子,這一筆曲折的結局,豈不會勾起淙淙流水一樣的前塵,波濤往事。高錕患病前所寫的自傳《潮平岸闊》(A Time a Tide),早已把妻子兒女好好記着,像他這樣一個男人,有像她這樣一個女人。
高錕筆尖下,妻子個性率直鮮明,她最皮毛的東西,都記在心裏。七十年代中後期,高錕在美國為ITT打工,滿足於用充裕的時間及良好待遇研發光纖科技。可是,這位連中情局都視為調查對像的大總裁,在黃美芸手下,卻只是個負責買點東西回家的小幫手。可有時,她把當天想要買的傳口訊給秘書,才知道丈夫早上已乘第一班飛機到紐約開會去了,晚上乘最後一班飛機回來之時,大概已不能為她效勞。
如果等待是妻子難以撇下的命運,黃美芸是有底線的。一生之中,最少有那麼一次,她不等了,把高錕擱在途中,讓他不知如何是好。話說在美國生活,周末是家庭日,兩口子開車到商場購物,但每次經過辦公室, 高錕準會叫太太等十分鐘,讓他回去處理一點事情,結果,總是因為遇到同事,一談起來,就忘記時間。有次高太等了半小時,決定教訓高錕,自己開車去購物再直接回家。
如果有機會 她想飛上天空
黃美芸我行我素,早在中大當校長夫人之時,喜歡穿舒適舊衣服在校園買東西,不愛花霍。她開的車子是輛舊本田,做事認真的司機阿益,平日抹淨校長車子後,準會替高太打理一下舊車。有一天,夫婦身在美國,突然傳來阿益病逝消息,重感情的黃美芸,接受不了事實。那天,她特地去買了一件很貴的衣服。回港後,到靈堂致祭時,她哭得要阿益的遺孀安慰。那件衣服,我看,是一個悼念。她從來沒有穿上,也沒有丟掉,而這樣的細節,是高錕記着了。
跟光纖之父一起走過了五十九年,高錕得過無數的榮譽與獎項,令人目炫,對於她,獎金最深層的意義,或許是在於生活。一九七八年他首次獲現金的獎項是英國的Rank Prize,獎金數目不少,可以讓他在維珍尼亞州史密斯山湖買了六畝地,一家人參與建造了夫婦夢想的湖邊小木屋。最終,忙碌的生活節奏讓一家很少享受小屋度假之樂,人生徒勞之事,夫婦早就領略,高錕敢於成就夢想,而黃美芸總在身邊。
六年前的訪問,黃美芸跟我說,如果不用顧慮生活,重新選擇,她希望修讀藝術設計。如果有機會,她還想飛上天空,玩一次滑翔飛行。是高錕影響她,還是她影響高錕,那能說清?八十年代她在英國書店「Foyles Bookshop」找到高錕著述的《Optical Fibre》(光纖),手高高攀着書架上的著作,滿足地攝下一張照片,丈夫的成就,她一手可握的,都在心裏。
高錕曾在一篇論文後寫了這樣的後記,今天看來,又好像聽到他在說話:「也許有一天地球會被一顆隕石撞毀,也許有一天太陽會冷卻,變成一個黑洞。一切復歸沉寂,有誰會知道人類曾經存在?但人類的精靈會存在於宇宙間,在下一次導成肉身時重現,我想,到時我們也許會再次相聚,細訴離情。」
也許,留在他心裏的,黃美芸早就知道。也許,高錕依然從宇宙深處綻放着笑容,如古沙捷音,傳送給心靈相通的人。
撰文:冼麗婷
source : https://hk.lifestyle.appledaily.com/lifestyle/special/daily/article/20181004/20513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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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錕太太勁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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