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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山走河 - 劉細良
我是書評人,也是作者,或因政論為人認識,但寫得最多其實是旅遊,由十多年前的《大朝聖》、《帶着偏見去旅行》到《過客》系列及《森羅萬象》,平均三年出版一本。寫旅遊比政論難,因為香港政客水平實在低,每天題材手到拿來,三扒兩撥就可落鑊上碟奉客,但旅遊人人都是專家,各有所好,手機世代有片有真相,可即時景點現場直播,還等閣下旅行回來,慢慢用文字記錄旅途上的感受?
從轉山到走河
我認為旅遊文字和拍片是大不同的,因為旅途上所見所聞,除了紀實式書寫外,也可以結合歷史、跨文化比較及個人經歷,昇華成為文學類型。上星期介紹了劉克襄的生態文學書寫,今個星期繼續介紹旅遊文學作品,在台灣作家中較喜歡舒國治及謝旺霖,一老一少,都很用心。謝旺霖的成名作《轉山》,是電波少年式的克難之旅,2004年騎單車在西藏旅行,將流浪經驗寫成《轉山》,隨之而來的名聲卻讓他開始討厭自己。2010年,他再度踏上旅程,沿着印度恒河逆流而上,到高山上追尋這條印度聖河的源頭,他說:「我從來不是一個想走容易的路的人,跟主流有一點距離,所以不想順流而下。」從恒河河口到源頭,一百多天的行旅,一千六百公里的徒步,作者融入那個陌生、千奇百怪的社會。一個又一個沿河遭遇的故事,飽覽印度眾生相,人心難測,滿口「朋友」死不要錢的?未到最後一刻誰都無法看透。在《擺渡人》一篇中,他筆下那些貪婪善變的印度「朋友」,表達了我在印度多年遊玩對當地人的感覺。
謝旺霖的旅遊書寫,是用意志及經歷提煉出來。
人間色相
一天他逛了蘭納加爾堡(Ramnagar Fort),便想沿着這一岸往北,穿越綿延近十公里荒蕪的沙洲,直到馬拉維亞大橋,再返回古城。在沙洲他陷入了泥沼中,污泥已到胸口,進退不得,酷熱下好不容易等到一艘小艇載法國遊客路過,船伕救了他,起初不收分文並叫他一起坐船回古城。「船夫親切拍拍我的背,露出淳樸和善的笑容:『但,你是我朋友,等一會,我帶你去喝這兒最美味的酸奶(Lassi)。』我們各喝了兩碗酸奶。我搶著為船夫付賬後,再度詢問船資的事。這次,他似乎有點動氣,責怪我別再談錢,否則就不是朋友。他特別強調『朋友』這個字,還反問我,到底懂不懂「朋友」是什麼意思?」
慢慢在河上船夫露出了真面目索取五百美金船費,「『哼——沒錢!沒錢怎麼出來玩?你有錢到我們國家,怎麼會沒錢給我?你看看我,哪兒都無法去,只能在這賣力划船。』我忽然覺得船夫的話,頗有些道理。『你不想給錢嗎?』船夫把兩手的搖槳一甩,亮出他滿手的繭,轉為盛怒的口氣:『你不給,我就不划。』船順著大河,緩緩地飄蕩。我們都沉默了好一陣子。」作者就是不給,雙方僵持着,這時船夫又變回了「朋友」,由五百美金變成五百盧比,再變成索取腳上的運動鞋,奸險樣忽然又變成卑微的老實人。
印度恒河的路途,盡是這些人物小故事,有好的也有壞的,如在火車站月台上看守廁所的十歲孩子穆那,萍水相逢,將鐵罐內僅有的五盧比遞給一起坐在廁所門外地下的謝旺霖。印度之旅,猶如每天來回地獄天堂,我們看的,是作者面對這種種折騰,如何放下,超越。
放下
「無數成塵成灰的骨灰,飛散在空中,或被送進流水,甚至還有焚燒未盡的殘塊,也一併被倒入恒河。聖牛和野狗,悠閒穿梭火葬場,舌舔屍灰,嘴啃碎屑,飲著焦油般的水。下游的信眾,依然面色不改地繼續沐浴,敬拜,掬起溷濁的『聖水』,仰面飲下;或仍從容在河邊擣衣,若無其事地徜徉大河裏游泳嬉戲。養生送死,有相無相,聖潔或污穢?一切的一切,彷彿都透過這條河流,通通都包容在一起了。」
撰文:劉細良
source : https://hk.lifestyle.appledaily.com/lifestyle/special/daily/article/20181005/20514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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