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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第一篇武俠小說 - 馮睎乾


《東邪西毒》劇照(互聯網)



有讀者看了我周日談論「俠」的專欄，問現代人的「武俠」觀念始於何時。回答問題前，容我先談談「俠」的字義。「俠」有兩義：一指「輕財拚命」，《說文》云：「俠，俜也。」又云：「甹，俠也。三輔謂輕財者為甹。」段玉裁注：「今人謂輕生曰甹命。」（甹命，即我們所謂拚命）二指「以力助人」，顏師古注《漢書》：「俠之言挾也，以權力俠輔人也。」以上兩個意思，都不等於現代人所講的「俠義」。俠是否行義，見仁見智，司馬遷固然歌頌遊俠，但東漢史家荀悅在《漢紀》則批評遊俠是「德之賊」：「立氣勢，作威福，結私交以立強於世者，謂之遊俠。」南宋人洪邁在《容齋隨筆》說：「至行過人曰義，義士、義俠、義姑、義夫、義婦之類是也。」可見在宋人眼中，「俠」仍然是中性詞，不包含「義」，所以才有「義俠」一詞。

至於「武俠」，古人從來不用這個詞。有人考證，「武俠」是日本舶來貨，興於民初。中國第一篇正式冠以「武俠小說」名堂的作品，是翻譯小說家林紓的〈傅眉史〉，發表於一九一五年《小說大觀》。〈傅眉史〉其實是言情短篇，寫呂居翰、傅眉史兩位亂世兒女的故事。「武俠」元素只有兩處：一是開篇呂居翰遇上黃虎三，見虎三誤踐一頭惡犬，惡犬作狀噬他，虎三乃戟指向狗，指端風出，那狗被他的手指戳中，彷彿捱了一記重拳，跛不能步，伏於碑下，呂居翰非常詫異，於是拜師學藝；二是軍隊進城搶掠，呂居翰以飛石退敵──也許是「彈指神通」原型──然後背負傅眉史登上屋簷躲避。武打場面毫不精采，最堪回味的，倒是寫女主角愛上男主角的一刻，原來就在他背着她，有肌膚之親的時候：「女自為生負登簷際，已屬心於生。」今天讀者看〈傅眉史〉，若一心以為有金庸、古龍小說之類的情節，勢必噓聲四起，慘況就像當年觀眾看王家衛《東邪西毒》一樣。然而這的確是武俠小說的開端，翌年惲鐵樵編的《武俠叢談》也出版了，風氣一開，「武俠」從此就成了家傳戶曉的名字。

馮睎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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