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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謊言？ - 王偉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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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美國新澤西州一位小學代課老師向一年級學生說聖誕老人不是真的，校長得知後，頓覺不妙，主動向家長發出道歉信，指責該代課老師的行為是出於判斷失誤（poor judgment），並建議家長「採取適當的步驟以保持聖誕假日裏的童真」（take appropriate steps to maintain the childhood innocence of the holiday season）。原來這位代課老師不但說世上沒有聖誕老人，還說復活節兔子（Easter Bunny）和牙仙子（tooth fairy）同樣不存在，都是大人虛構的，有家長因此在臉書群組大為抱怨，說這件事弄得他們不得不做很多救亡工作（damage control）。後來該校所屬校區的校監也出聲了，說事件令她感到困擾和沮喪（troubled and disheartened），結果校區決定不再錄用該代課老師。

對美國文化認識不深的人，看到這則新聞，也許大多會覺得那是小題大做，並懷疑根本不會有很多小學一年級學生相信聖誕老人是真的。事實是，對很多美國人來說，校方的做法和家長的反應不但不是小題大做，反而是恰當不過。至於有多少一年級學生相信聖誕老人是真的，答案是「大多數」；根據2011年在Journal of Cognition and Development發表的研究，美國五歲大的兒童中有83%相信聖誕老人真的存在、真的在平安夜騎鹿車送禮物給他們，並一直相信得很強烈，到八歲以後才逐漸認清真相（八歲以後仍然相信有聖誕老人的，便開始被同學取笑，絕少被取笑到十歲還相信）。

林夕在專欄寫及這件事時開宗明義便問：「不會吧？會有人相信世界上真有聖誕老人？」文中還說「有句話叫三歲細路哥都唔會信啦」（〈別小看四歲細路〉），對於美國有些兒童到八歲大（甚至更大）還相信有聖誕老人，不知他會不會覺得匪夷所思？其實始作俑者是大人，他們在孩子聽得懂說話開始，便灌輸「聖誕老人在平安夜派禮物給全世界的兒童」這個信念，大多數美國兒童到三四歲時已完全接受；為了令孩子深信聖誕老人是真的，有些家長不惜工本，大費周章，佈置一些聖誕老人曾經到訪的「證據」。我有一位美國朋友，甚至連復活節兔子的信念也依法炮製，復活節期間在家裏「偽造」一些兔子的足印，務求令女兒相信復活節兔子是真的。大人這麼落力，小孩子相信也就不足為奇了。

問題是：何必呢？相信聖誕老人是真的，不見得會令小孩子的聖誕節過得特別開心。小兒從不相信有聖誕老人，但他小時候過聖誕節，和其他小朋友一樣開心，不會因為知道聖誕禮物是父母送而不是聖誕老人送的，便沒有那麼喜歡收到的禮物。他不相信有聖誕老人，很明顯是因為我一早便告訴他那是虛構的。有幾位美國朋友知道我這樣的「家教」後，相當嚴肅地要求我不要在他們的孩子面前揭露聖誕老人的真相，我當然照辦。小兒性格比我內斂得多，不必我特別提點，他也沒有對同學說自己不相信有聖誕老人（但到八九歲時他就不再「守密」了）。

有些美國人認為，令孩子相信有聖誕老人，不過是在維持一個傳統。這樣說，自然引發以下問題：傳統不一定值得維持，為甚麼要如此着力地去維持這一個傳統呢？千方百計令孩子相信聖誕老人是真的，畢竟是欺騙孩子啊！當然，大人有時難免要欺騙孩子，例如說個小小的謊言令他們樂於吃藥或安心睡覺，但這些謊言都有實際作用和需要，有關聖誕老人的謊言不屬這類。有少數心理學家認為這些謊言對兒童的心理成長有好處，例如能增強他們的想像力，但這說法並沒有強而有力的研究結果支持。有些人索性說這些都是美麗的謊言，令孩子的世界更加純真和美好；這種虛浮的浪漫想法，老實說，我不敢恭維。像不少美國人喜歡對孩子說的"You can be whatever you want to be"，這些所謂美麗的謊言，有甚麼長遠的心理後遺症，實難估計。

（隔星期六刊登）

王偉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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