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化文明對中國的影響

公元前4世紀，希臘化文明跟隨住亞歷山大大帝同佢既繼承人傳遍歐亞大陸，深刻地影響左波斯、中亞、印度既政治局勢、經濟同宗教多年。自從亞帝東征起，希臘文化既影響力無遠弗屆，但我地必須響度問一個問題：到底希臘化文明既影響力輻射範圍有幾廣闊，同埋止於何處？呢個係一個響史學界好具爭議性既話題。到底希臘化文化除左影響中亞同印度之外，有否對帕米爾高原以東既遠東地區，包括中國，施加影響力？而呢d影響力到底又有幾大？以上既問題至今仍係研究東西方交流、比較史既歷史學者們熱衷於研究，並且極富爭議性既話題。響今集既文章中，筆者會簡單介紹史學界對希臘文化影響中國/東亞呢方面已有定論既結論，以及未有定論、仍待進一步研究既猜想。

上回提到，希臘化既中亞同南亞融合左希臘藝術同源於印度既佛教，發展出一個被稱為希臘化佛教既流派，並為佛教造像藝術奠下根基。隨著佛教在東漢時期傳入中國，希臘化藝術亦隨之而引入中原並深遠地影響中國的造像藝術。同樣情況亦見於其他受佛教影響既國家及地區，包括東南亞、韓國甚至日本，可以咁講，整個亞洲地區既佛像追溯其起源，其實全部都源於希臘化佛教。好多亞洲人都篤信佛教，但佢地當中大部分都以為佛像同佛教一樣古老；但事實恰好係相反，佛像其實並唔係亞洲傳統文化既產物，而係源於遙遠西方既希臘。中國佛教既國寶級遺址：敦煌莫高窟(建於約公元366年)就清楚顯示出中國佛教早期的藝術如何受到希臘化影響。響莫高窟被歷史學家推定為年代最早既北涼第275窟(建於十六國晚期的北涼時期)，就有一座3.4米高既彌勒菩薩塑像，塑像面容莊嚴肅穆，高鼻深目，下身衣褶皺如西方希臘化時代的雕塑，當中的希臘化影響清楚可見。到左魏晉南北朝同唐朝，佛教響中國大行其道，希臘化既佛像藝術因而響中國廣泛傳播，響唐代佛像亦都成為左中國傳統宗教信仰同文化既一部分；大規模既佛像響開元初(公元713年起)被建立，例如四川成都著名既樂山大佛就係源於呢個年代。雖然中國歷史上發生過三武滅佛，即北魏太武帝(公元423-452年在位)、北周武帝(公元560-578年在位)、唐武宗(840-846年在位)年間大規模迫害以及封禁佛教既事件。但到左三武滅佛既年代，佛教既傳播響中國已經成為不能阻擋既歷史趨勢，就如基督教在羅馬帝國快速傳播一樣，並經遣唐使傳入日本，因此呢三位皇帝所做既決定並無改變歷史長遠發展趨勢。佛教響東亞發展千餘年至今日，中國、韓國、東南亞、甚至日本數以萬計既寺廟中都供奉住佛像，全部都起源於亞歷山大大帝東征，以及希臘化藝術既東傳。呢段亦都係東亞佛教史上比較少為亞洲人及信眾熟知既一段歷史。


敦煌莫高窟北涼第275窟的彌勒菩薩塑像，造像風格深刻體現左犍陀羅藝術的影響

到底響佛教傳入中國之前，希臘文明是否已經影響中國？長久以來，歷史學界一直對此假說持懷疑態度，因為並無任何實質考古證據證明西漢末年之前希臘文化影響中國既文物。然而直到最近，新的考古證據響令人意想不到既地方出土，或者可以為呢個疑團帶來新既線索同證據。就響公元2000年，中國嶺南地區的廣州市中心中山四路，發現了南越國(公元前204至112年)宮署以及其園林遺址，時代可以追溯至公元前3世紀的西漢早期，係中國最早已發現的人造園林水景。然而當考古學家深入挖掘南越國宮署遺址之時，佢地竟然發現左一根帶有希臘風格的八棱石柱，類似既文物響整個中國考古史上係第一次被發現。由於此石柱既建造年代可以追溯到秦及西漢初年，一時間令人難以相信佢係一件如假包換既出土文物。至今，中國的歷史學界雖然對希臘石柱係如何出現響嶺南地區持不同意見，但史學界主流已經承認此文物既真確性，並接受希臘文化響南越國時期，即佛教傳入前已經影響中國既嶺南地區，並體現響建築風格之上。呢個結論對歐亞文化交流史意義相當重大，因為佢改寫左中國歷史，並將希臘文化接觸古典中國的時間推前左近200年。除此之外，南越國宮署既發現亦都證明左希臘文化好早已經滲透到中國各地，包括離開當時位於中國文明核心黃河流域好遠、位於帝國邊陲的嶺南地區。雖然未能證明此建築風格乃跟希臘人直接接觸傳入，而好多史學家傾向相信係經其他民族通過商業貿易等途徑間接傳入，但呢個來自南越國既發現重要性仍然好難會被高估。


廣州南越王宮署所發現的希臘化風格石柱，建於約公元前3世紀末到2世紀初南越國統治嶺南地區的時代，係中國目前為止最早已知受西方希臘文明影響既文物

除左廣東南越國宮署既發現之外，響最近幾年位於另一個家喻戶曉的古蹟，甚至係其中一個中國古代第一王朝：大秦帝國象徵西安兵馬俑遺址既考古發現，揭示出希臘文化傳入中國既日子可能比趙陀建立南越國早，甚至可以追溯到中國第一位大一統王朝既皇帝：秦始皇以及佢規模極其浩大的陵墓。2013年一份通過同行評審，刊登響英國劍橋考古學期刊《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既論文指出，近年響西安兵馬俑遺址發現左帶濃烈希臘化風格的陶俑，以及有更多間接證據顯示秦始皇時代希臘化文明同秦帝國已經有過間接甚至可能係直接既接觸，進一步將最早希臘—中國接觸的日期推前到公元前246至208年。根據該篇被國際媒體廣泛引用，題為《中國的第一位皇帝以及雕像》的論文，中國響兵馬俑前既春秋戰國時代並無建造大型人像雕塑既傳統，而響秦朝以後漢朝既漢俑無論手工精美度、像真度同大小都遠遠比唔上秦兵馬俑，因此兵馬俑既建造可以話係中國歷史上一個異數。而且兵馬俑以及新發現的半裸人像陶俑不論響人體比例、肌肉結構等方面均展示出好高既製造水平，橫向縱觀當時既整個世界，只有希臘化文明擁有如此高度既對人體解剖學既認知，因此兵馬俑很有可能係受到傳入中國的希臘化文化影響啟發而建造既產物。除此之外，《史記》記載秦始皇26年(公元前221年)，秦收繳天下兵器於咸陽鑄十二金人，各重千石，係中國歷史上最早有記載用於公開展示既銅製雕像。呢十二座用銅造既巨大人像響中國歷史上可以講係史無前例，但同時又不期然讓人聯想到遙遠西方建於羅德島既巨像。因此，有學者推斷無論係秦兵馬俑定十二金人，兩者皆係受希臘化雕像藝術所啟發建造，咁亦都解釋左點解響秦代之前既戰國時代、定係之後既漢代都冇類似既龐大造像工程。當然，呢個理論註定係極具爭議性，因為咁論文一出就引來中外廣泛報導，亦都招來唔少既批評同貶斥。對於唔少中國既民族主義者而言，秦兵馬俑係華夏文明既象徵，中國古代工程技術既結晶，如果要接受兵馬俑受西方藝術啟發、甚至有西方工匠指導，咁對中國既民族自豪感同中國政府所宣揚既「先、前、闊」史觀將會係一次重大既打擊。亦都因為咁，研究希臘化藝術響秦漢時期既影響呢個題材，唔單止係單純既學術研討話題，而且同時滲雜複雜既政治因素。但撇除政治敏感既評擊，到底希臘化文明影響秦兵馬俑風格呢個學術議題響單純歷史學同考古角度有冇可信性？對此，中外史學界至今意見分歧，有意見認為呢個可能性應該被認真考慮，但亦有意見認為希臘雕像同兵馬俑響製造材料、工藝上存在重大差異，並且不能夠排除中國獨立發展出建造真人大小陶俑既技術。因此，關於呢個議題並無一致結論，而我地亦都唔能夠肯定兵馬俑既建造存在希臘化因素，只能留待將來更多證據出土，考古學界先至能夠作進一步研究同得出更確切既結論。


秦兵馬俑K9901坑道出土的兩尊帶濃烈希臘化風格的陶俑，當中對人體解剖學既了解深度被認為超出左當時中國既認知，因此推斷來源於希臘化世界(出處：Nickel L., 2013)

睇完今集，大家都應該大約睇希臘化文化係如何影響中國以及更廣泛既遠東世界。希臘化文化通過佛教藝術作為載體，深遠影響左東方造像文化，至今走入任何一間東亞既佛教寺廟，都可以見到呢段歷史留低落黎既影響。然而最近的考古研究顯示，希臘化文明有可能響佛教東傳入中原之前已經同中國有接觸，當中既證據包括有廣州南越王宮所發現既希臘風格石柱，雖然未知係直接影響定係間接影響，但最低限度通過陸路或海路既間接接觸已經係史學界普遍承認既事實。至於秦兵馬俑所受既希臘藝術風格影響，則比起已經獲得史學界承認既前兩者更大爭議性。主張呢個理論既史學家認為秦兵馬俑近年發現既希臘風格陶俑同佢特殊既歷史背景，都有好大可能受到希臘化藝術影響或啟發。但反對呢個理論既史學家則認為不能排除本土起源既可能性。因此，希臘化文明對秦朝既影響響可見將來仍是一個學術界激烈爭議既議題。

參考資料：
Lukas Nickel (2013). The First Emperor and sculpture in China. Bulletin of 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76, pp 413-447 doi:10.1017/S0041977X13000487

印有亞歷山大大帝頭像的銀幣

全篇結論

筆者用左25篇專題文章既篇幅，分三部分分別介紹：亞歷山大大帝的生平及繼業者戰爭、希臘化時代的成就、以及希臘化文明對整個歐亞大陸既深遠影響，相信各位讀者都應該對希臘化時代有基本既認識。亞歷山大大帝：一位出身於當時希臘世界邊緣馬其頓王國既一位王子，由佢繼承帝國、統一希臘、攻打波斯、到響遙遠既東方結束一場史詩式既征服戰爭，佢所做既一切都深深烙印響歐亞大陸各民族，無論係希臘人定係被征服民族既心中。亞歷山大大帝既名字，響西方世界被奉為征服東方既偉人同英雄、響伊朗則被視為令人心生厭惡同恐懼既暴君。但無論點都好，佢響整個世界、人類文明既發展史上，都留下左永難磨滅既記憶。而亞帝所建立既「希臘化文明」：希臘文明同東方文明結合既產物，響古典時代既歐亞大陸上閃耀住璀璨既光芒。雖然希臘化文明響希臘本土被批評係「不純正既希臘文明」，佢響希臘同西方史中既重要性被低估，然而只要仔細翻閱西方科技發展史，佢既貢獻顯然並不比古典時代所謂「純正」既希臘文明低，甚至某d學術領域達到左一個連古典希臘文明都未曾達到既高度。


希臘—羅馬時代的埃及，歐洲文化融合埃及文化，誕生出「法尤姆木乃伊肖像畫」(Fayum portraits)等有高度藝術鑑賞價值既作品

希臘化文明經常遇到既一個批評，係各希臘化國家都採用左君主專制既政治體制，因此被認為係比起古典時代希臘雅典既民主體制係一種退步。雖然響《亞歷山大與希臘化時代》系列文章短短既26篇篇幅中筆者並未有機會深入討論希臘化時代各國既政治制度，但係筆者響呢度仍希望簡單地為替希臘化王國平反。首先，雅典式既民主以果個年代既科技水平係冇辦法用來管理面積數百萬平方公里、人口動輒數百萬甚至數千萬人既龐大帝國。以當時既交通、通信、技術條件，要安排全國的公民進行一場投票選舉，係天方夜譚，係不可能既事。舉個例子，單單係從塞琉古王國既最西邊到最東邊，以當時最快既交通方法都要耗費數月時間，進行選舉、點票、公佈結果，對當時國家能夠動用既行政資源係冇可能辦到既事。以古代而言，民主政治只能用響人口規模較少、教育程度相對較高既城邦國家，例如雅典。另外我地要問既問題仲有兩點：到底希臘化時代既君主專制係唔係真係咁獨裁呢？希臘化時代既希臘人，係唔係真係已經忘記左祖先建立民主制度既初衷呢？第一個問題既答案係：希臘化君主專制，響絕大部分既情況下對人民黎講並唔係暴政。埃及出土既紙莎草顯示，響托勒密王朝，人民可以就社會不公平既事直接寫信比國王托勒密。托勒密王朝既人民可以就裁決結果層層上訴，而去到首都亞歷山大港告御狀亦都唔係罕見既事。而公元前4世紀開始，托勒密埃及政府建立左一個維持社會治安既先進制度，並建立左西方歷史上最早已知既警察系統，投資科學研究、資助學者等等。歷史文獻同考古記錄都指向一個結論：大部分托勒密埃及既國王都唔係殘暴既獨裁者，而係開明、進步、願意聆聽訴求既君主(Bauschatz J., 2013)。至於第二個問題，希臘人到底有冇忘記民主制度既優點同初衷，答案亦都係否定既，希臘人並無忘記民主制度既優點。響君主統治之下，希臘化王國並唔係完全同東方式既君主專制一樣，利用層層官僚從上而下咁，以集權式高壓管治人民，而係容許一定程度既民主。例子係塞琉古王國既塞琉西亞城(Seleucia)，根據古籍記載，塞琉西亞城擁有自己既市議會，呢座城市既60萬名居民係由300位議員組成既議會管治。另一件事係亞帝死後，托勒密曾經建議馬其頓王國放棄君主制行共和制，呢點響當時世界其他中央集權王國係不可想像。由此可見，希臘化時代既政治制度並唔係殘暴而落後既獨裁政體，佢地採用君主制度，某程度上係因為民主制度響當時既客觀條件下不適合管治過於龐大既帝國。而希臘化君主制係適應當時實際情況下所作出既合理選擇，而不是故意開歷史倒車。除此之外，希臘化君主制亦都容許議會既存在，容許以城市為基礎既有限度民主，呢點亦都係不能夠否認既歷史事實。希臘人響政治制度上，以當時橫向比較全世界，仍然係相對上比較開明既一群人。


拜占庭時期既君士坦丁堡大學，希臘人既學術教研制度一直影響東地中海文明好多個世紀

回到正題，希臘化時代響西方史中既地位並不止於承先(古典雅典以及美索不達米亞文明)啟後(羅馬時代)，將希臘古典時代的知識傳遞到繼承希臘文明並建立地中海霸權的羅馬帝國手上，而係對整個西方文明有極其重大既原創性貢獻。響東地中海被各希臘化國家統治既300年間，西方科學、技術、工程、醫學、藝術等迎來長足既發展同進步，以本系列文章副標題「西方科學和藝術史第一個黃金時代」形容亦並不為過。響托勒密、敘拉古、巴格門等等既希臘化國家，統治各國既君主投放相當可觀既資源響科學、藝術、文學、哲學等學術研究上，建立收集知識既大規模圖書館、以重金聘請學者進行教研工作既博物院，並且鼓勵、寬容顛覆性既科學理論及研究，呢d都係希臘化學術賴以成功既重要基石。因為有優秀既制度同寬容開放既文化氣氛，希臘化時代響城市建設、建築、數學、物理、天文、地理、醫學、造船、精密機械、軍事、藝術、文學等領域結實纍纍，響短短既200-300年間，大大咁推進左西方以及整個人類文明既進步。希臘化時代打下既基礎，亦都影響左取代希臘化國家既羅馬共和國以及羅馬帝國。響此後既好多年，羅馬仍然模仿希臘化世界既學術教研制度，並響羅馬城同君士坦丁堡分別建立左大型圖書館，以及狄奧多西二世(Theodosius II, 公元401-450年)以亞歷山大港博物院為藍本既君士坦丁堡大學(University of Constantinople)，以培養帝國官僚人材。希臘化王國奠下既根基，使得羅馬亦能誕生出一流既學者，直到古典時代晚期既大崩壞為止。


今日採用拉丁字母作書寫系統的國家地圖，希臘化文明，以及羅馬文明對世界文化既影響，至今清晰可見

從宏觀既歷史角度而言，希臘化時代對羅馬、帕提亞波斯、中亞、南亞都有直接且重大既影響。響羅馬，羅馬人好多方面既文化都建基於對希臘既模仿，而當羅馬人大量使用混凝土作建築材料之前，羅馬建築好多都係模仿希臘建築。羅馬人建立港口、燈塔等等，大大便利左地中海既交通運輸。響帕提亞波斯，希臘文化相當盛行，甚至連帕提亞國王都要以希臘文自稱「希臘人之友」，並將此印在國內流動既貨幣上。響中亞，希臘—巴克特里亞(Greco-Bactrian)王國既建立深深影響左中亞歷史，希臘文成為左通用語言，而印度佛教同巴克特里亞既文流融合產生出犍陀羅藝術，希臘人開始利用希臘藝術為佛教既神明造像，成為左後來亞洲人廣泛崇拜既佛像起源。到左公元前後，希臘文化同藝術以佛教作為載體傳入中國，深遠影響左中國，甚至整個東亞既宗教同文化。最近有新的考古證據顯示，希臘化文化可能早響公元前3世紀已經同中原有間接接觸，並體現響南越王宮署所發現既石柱，甚至西安秦始皇兵馬俑既設計之上。希臘化文化傳入中國後，經歷2,000年一直存在到現代。而響西方，以希臘字母為藍本既拉丁字母，通過1492年地理大發現被帶往新世界，並成為南北美洲通用的書寫系統。希臘化文明播下的種籽，成為左今日西方文明既其中一個重要根基，雖然亞歷山大大帝同繼業者希臘化國家已經係遙遠既歷史，但希臘化文明既成果同其影響，在今日全世界，由美洲到中國，仍然清晰可見。

參考資料：
John Bauschatz (2013) Law and Enforcement in Ptolemaic Egypt.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Cambridge, United Kingdom.

《亞歷山大與希臘化時代》全文完

筆者最後少少感言：寫到呢度，又一個歷史post告一段落喇，歡迎各位響post度留言繼續討論關於希臘化時代既歷史同抒發大家既感想。希望如果有機會下次開post再見到大家，再一次多謝各位對Zannanza長久以來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