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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君子遠庖廚 - 馮睎乾


《延禧攻略》截圖(互聯網)



有位出口成章的朋友說，自己從不煮飯，為顯得大條道理，不忘補句：「君子遠庖廚吖嘛。」內子較認真，或天真，居然追問：「係喎，點解君子就遠庖廚，唔通小人先至做大廚？」為人敦厚的我，立即阻止她說下去：「唔好問。」朋友腦筋轉不過來，便乘機拍一下枱：「咪係！有冇聽過『後宮不得干政』？」我沒興趣向朋友解釋「君子遠庖廚」的意思，但必須馬上澄清「後宮不得干政」唔係咁用。郭台銘真害人不淺。

你生不入官門，死都唔入廚房，完全是閣下選擇，跟是否君子無關。至於成語中那位君子，為什麼不遠酒色，偏要遠庖廚呢？這原是孟子對齊宣王說的，為了鼓勵齊王以仁治國。

孟子聽過一個傳聞：齊宣王有天坐在堂上，見堂下有人牽牛，那人將要宰掉牛，用來血祭。齊王見那頭牛怕得發抖，無罪卻要受死，很不忍心，便下令不要殺牠。那人問，不做血祭儀式麼？齊王說：「咁又唔得，用隻羊去頂啦。」孟子問他是否確有其事，齊王承認是真的。孟子接着問，您既然可憐牛無罪而受死，為什麼又要宰掉同樣無辜的羊？齊王答不出。

其實孟子早有標準答案：「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儘管都是殺生，但齊王「見牛未見羊」，看不見羊的慘相，聽不到羊的哀鳴，就沒什麼罪惡感了。這就是「君子遠庖廚」的因由。

孟子的話令我想起佛教「三淨肉」。佛教史上，並非所有僧人都是吃素的。《四分律》說：「有三種淨肉，應食。若不故見，不故聞，不故疑，應食。」只要符合三個條件，僧人也可食肉：一，看不見有人為你殺生；二，沒從可信的人口中，聽見有人為你殺生；三，從「環境證物」判斷，不懷疑有人為你殺生。但細心一想，肉食市場總是有需求才有供應，若以殺生為罪，你見不見血都一樣難辭其咎。

三淨肉跟遠庖廚一樣，原則都是「眼不見為淨」，只追求自我感覺良好。那麼孟子口中的「君子」，以今天的標準來看，不就是偽君子嗎？

馮睎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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