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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音書】好打得的女將 - 余家強


《花木蘭》宣傳照

明天三八婦女節，中華文化真悲哀，津津樂道就是「好打得」的巾幗英雄，偏偏這些女將撇除武力被誇大到超現實之外，一個個盡皆可憐蟲。

以知名度最高的花木蘭為例，迪士尼都拍真人版《Mulan》電影，主角劉亦菲發表撐港警言論：「我支持香港警察，你們可以打倒我了。」於是美國和香港網民發起罷睇杯葛。傳統故事裏，花木蘭同樣是統治者玩物。你說怎會？且看《木蘭辭》：「萬里赴戎機，關山渡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然後：「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再然後？辭中沒寫，我翻閱清朝人褚人獲所著《隋唐演義》，說天子要納木蘭為妃，木蘭不願，只好在父母墳前：「拜了四拜，大哭一場，便自刎而死。」（見第六十回）

竟然這樣。

花木蘭代父從軍，沙場艱苦，恐怕嬌艷不到哪裏，《隋唐演義》也形容她「雄偉魁梧」，天子怎會看上眼？錯了，獨裁者就是要女下屬居妾婦之道，姿態上一定騎着她，會否真騎，另計。家傳戶曉佳話，有此殘酷得不忍廣泛流傳的結局。

《水滸傳》一丈青扈三娘也是著名女將。梁山好漢與扈家莊打仗，三娘上陣活捉了王矮虎，可惜最後還是落敗。歷來讀者奇怪，梁山殺盡她全家，還許配她給醜男王矮虎，為何「兩口兒只得拜謝了」（第五十回）？王矮虎不必說了，三娘呢？一朵鮮花嫁仇人。想深一層，反抗下場就得死。大男人主義的《水滸傳》明褒實貶，把女性價值鎖定在巾幗不讓鬚眉、能征慣戰（其餘便是潘金蓮式淫婦），但蓋世英雌在群雄面前亦得認命。有人研究過，一丈青扈三娘在書中從沒開口講對白，直至替梁山出征戰死也沒哼一聲（第一百一十七回），她永遠行屍走肉般無語。

以為尚有一位不怕老公的女將樊梨花？在章回小說《薛丁山征西》，樊梨花法力高強，由始至終遠勝男一薛丁山，屢次對陣把他戲弄。卻原來樊梨花之所以手下留情，因為師父告知她與薛丁山有宿世姻緣，她立心倒戈了。樊梨花最著名事跡「無心殺父，有意誅兄」。樊父察覺女兒起異心，衝突之下遭樊梨花誤殺，謂之無心；樊哥哥大怒，小妹子索性一併幹掉，謂之有意，然後投靠唐營，與元帥薛丁山共諧連理。根本一場倫常慘案，奇在，樊梨花設定為正派人物，不覺罪咎感，還沾沾自喜經常提這八字。恰恰反映中華文化陰暗之處──父權、兄權固然大，但出嫁（或待嫁）便又以夫為尊，加上師命難違，更重要是回歸唐朝。唐朝代表中央，樊家只不過西涼國寒江關一個小特區！親情血性，天威莫測之下，也得扭曲。

三八婦女節前夕，漫說傳統也有尊重女性的一面，我反正不信。

（隔星期六刊登）

余家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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